刚至主厅,颜不古便看见陈文谦坐在那主座上,与坐在主座右下侧的红木椅上的月芷交谈着什么。
见颜不古过来了,陈文谦脸上一喜,忙停下交谈唤她道:
“古儿姐!”
月芷则站了起来,语气有些焦灼:
“宫主现在怎么样了?”
颜不古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抿了一口后才慢悠悠地答道:
“醒了,在沐浴呢。一会儿就过来。”
月芷顿时放松地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颜不古也不说话,端着那盛着茶水的精致青瓷茶杯,一边小口抿着,一边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唯有陈文谦,来到颜不古身边坐下,不停地笑着说道:
“古儿姐,我们已经一年未见。你此次前来,想必是十分劳累了。我已让丫鬟们备好你的房间,你要不,就在安王府住几日吧?”
颜不古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暗暗白了陈文谦一眼。
明明始作俑者是他,还非要装作无辜人士的样子,自欺欺人。
果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颜不古嗤笑一声,放下了茶杯:
“免了。我番薯还没挖完呢,别过几日烂在了地里。”
陈文谦闻言愣了愣,漆黑如墨的眼里满是疑惑:
“什么……番薯?”
颜不古懒得再和他说些什么,随意瞥了他一眼后便不再说话。
还未等陈文谦在说些什么,主厅外就响起了一阵轻到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月芷闻声连忙站起,欢喜唤道:
“宫主!”
君梦令仍是那件白色锦兰宽袖长袍,黑发尽数挽起,脸上神色淡淡的,不起波澜。
她并未理会月芷,一双浅褐色的眸子看向了陈文谦。
“安王爷。”
她轻声唤了一句,风将她的声音传了过来,明明并无多少情绪起伏的语气,却莫名让人感受到了那份潜在的冷意。
“如今你已如愿,见到了颜不古。往后你和她的事,请不要再牵扯上本尊和挽卿宫了。”
假装在喝茶水的颜不古闻言手一僵,茶水上氤氲浮起的热气浸湿了她的睫毛。
陈文谦却无太大反应,点了点头,回道:
“自然。”
君梦令颔首,低声道:
“告辞。”
说着便转身离去,月芷见状连忙跟上。
夜色已至,月挂梢头。
四周一片寂静,徒听得几声鸟鸣。
君梦令和月芷两人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而颜不古一直保持着那个端着青瓷杯的姿势,望着里面早已凉掉的茶水发呆。
陈文谦犹豫良久,终是忍不住开口:
“古儿姐,君宫主已经走了,你也该死心了吧?房间我已命人备好,你要不去休息?”
颜不古盯着那茶水良久,突然轻声喃喃道:
“陈文谦,你说为什么有时候这十年相处光阴,竟还比不上一句话呢?”
陈文谦叹了口气,黑眸渐渐漾起了不知名的情绪。
“古儿姐,你要记得,一年前她就已经将你逐出师门了。如今,你和她再无任何关系。”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颜不古忽然一声苦笑:
“是了,早就不相干了。”
说完,她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把青瓷杯往桌上潇洒一放后站了起来,盯着陈文谦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也请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我能忍得了这次,不代表下次,明白吗?”
陈文谦却是不说话,相反,他的唇边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颜不古不舒服的皱皱眉,胸口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感觉,闷闷的,叫人难受。
“告辞。”
颜不古转身就欲离去,可还未走几步路,身体的感觉越发难受,同时头开始晕了起来,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
颜不古倏地回头,冷冷的看着陈文谦低声问道:
“你在茶里加了什么?”
陈文谦没回答她,只是站起身来,纹着华贵牡丹的紫袍从红木椅上散落下来。
他缓缓走进无力摊坐在地上的颜不古,冰冷的手指轻触她的脸颊。
他沉声开了口,眼里满怀依恋:
“古儿姐,你知道这一年里我有多想你吗?”
颜不古想把他的手甩开,头却是越发晕了起来。
“你被逐出师门的消息被我得知后,我连忙派人去打探你的下落,却是杳无音信,我又抓了几个挽卿宫里面的弟子,可他们说他们也不知道。”
陈文谦的眼中渐渐染上了几分慎人的黑。
“这一年来,我怕的要死,每天都担心你会不会自寻短见。我知道你喜欢君梦令,所以我偷了她亡夫的尸身来要挟她来王府内牢待几天,同时又让挽卿宫的人去找你……”
陈文谦的表情突然变得泫然欲泣起来,声音都带了几丝哽咽,他哑着嗓子缓缓开口道:
“结果没想到,为了君梦令,你还是来了。古儿姐,你知道吗?我找了你一年,整整一年。”
颜不古此时已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一切都是模糊的,她甚至连陈文谦在说些什么都听不清。
而陈文谦仍对着她喃喃自语似的轻声说着些什么。
最后的最后,在世界成为一片漆黑前,她终于听清了陈文谦那近乎催眠蛊惑的一句话:
“留下来,古儿姐,求你留下来……”
颜不古的睫毛颤了颤,终究还是无力地阖上了眸子。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