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音从千寻怀抱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小脸上却微微发红。千寻轻缓地为她拭着泪水,接着道:“如果没有你,我现在都不知道是一副什么样子,可能成长为一个病歪歪的女人,然后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就随便嫁掉了吧。你还不明白你对我的意义吗?”
说着,千寻从怀中掏出两条细细的链子,做工十分精美。千寻拿过其中一条,给牧音带上,道:“你看这是什么?”牧音拿起胸前的坠子,看上去那是类似牛角形状的一小块羊脂玉,边边角角都被打磨得十分光滑。
看牧音有些发愣,千寻拿起剩下的坠子,和牧音的坠子拼在一起,原来却是一弯圆润的新月,从中间斜斜地切开了,分成了两半,每一半都有一种流线的不协调的美感。千寻将剩下的那条挂在自己脖子上,对牧音道:“举朝上下,所有的人都想知道德康之役的前两夜,我到底干什么去了,只有你不关心,也从来不问。现在,我却只告诉你一个人。”
牧音一边轻轻抚摩着那半个新月,一边道:“是和贺千里有关吧?”千寻“嗯”了一声,似乎也并不惊讶于牧音的猜中,低下头,拿过牧音一只手,与之五指相缠,低柔而平缓地说:“哥哥要我送信给北燕的陈太守。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信的内容和我有关,否则,平日里哥哥自有其他渠道与他们通气,实在不必非我不可。果然,陈太守带着十来个心腹,都是哥哥的膀臂,那天夜里,他们看了哥哥的信以后,要我反出周军,相助大秦,使北燕可以独立,这样他们就可以拥我或者我哥哥为主,恢复贺家的政权。我没有答应,那些人居然集体拔出佩剑,要一起自刎在我面前。”
“啊?”牧音惊道,“他们竟然这样?”千寻道:“事后我才知道,是哥哥的信上指使他们这么做的。哥哥以为我心肠软,一定会屈服,”说到这里,千寻冷哼一声,“他可还不够了解我。陈太守他们,就是当真会集体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听从的,何况他们只是装装样子。”
牧音有些错愕地看着千寻。她从未见过千寻这种冷血的、决绝的神色。千寻看到她的表情,却无限温柔地一笑:“不明白么?我确实不忍看见那么多人为我横尸于野,可是别说他们,全天下所有的男男女女都加起来,分量也不及你的一根头发。”说完,将牧音的手攥得更紧。
牧音的心砰砰乱跳,心底同时涌起澎湃的喜悦和汹涌的悲愁。她被这感情的巨大冲击弄得有些头晕目眩,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千寻……”牧音梦呓般地唤道。千寻将她的情态都看在眼里,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动,继续说道:“在你面前,我就是你的千寻,我不姓贺,我什么也不姓。我也并非对大周忠肝义胆,什么大周大秦,什么贺家北燕,都和我无关。我只想到你,只是不要伤害你。所以,我没有答应他们,我绝不会答应他们。我可没有想到安亲王那里竟然出了岔子,查到我头上。我自己,什么都无所谓,但我也不能连累我哥哥,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
牧音浑身微颤,泪水涟涟。这还是那个不温不火,从不越雷池一步的千寻吗?这还是那个欲迎还拒,欲拒还迎,让她时不时就冰火两重天的千寻吗?还是那个她似乎永远也捉摸不透的女人吗?她刚才说了什么?自己等了十几年,盼了十几年的话啊,那个她一直想要的答案啊,千寻终于终于给她了,可是,可是,却在这即将远嫁天涯的时刻!
牧音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千寻死死搂在怀里,用发抖的声音说:“千寻,千寻,咱们逃走好不好?远远地逃开朝廷,逃开京城,好不好?咱们走得远远的,从此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好不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想和你在一起啊!”
千寻也抱住牧音,缓缓摸着她的秀发,道:“我不能走,我一个人走了,我哥哥怎么办,贺家上上下下多少人要受牵连,我不可以走。公主,听我把话说完。”她们仍是互相紧紧拥抱着,留恋着对方的柔软和温暖。
千寻在牧音耳边道:“我只告诉了你一个晚上,还有一个晚上,我是去德康附近的天河镇,买来了这一对玉坠。早年我路过天河镇的时候曾经看见过,那时候还小,只觉得很别致。这两年,我时不时总想起这一对坠子,早就盘算着什么时候路过那里,去看看还能不能买得到。那天晚上,天上的新月那么好看,我实在忍不住了,就一个人骑马跑出了大营,凭记忆找了几家店,竟然给我找到了。”
“新月?”牧音含含糊糊地嗫嚅着。千寻道:“是新月,就是要新月。在新月谷那八年,是我最快活的岁月。可以不必面对皇上,面对哥哥,可以和你朝夕相处,练剑论文,那真是神仙的日子也比不了啊!那个时候,我最难过的就是师父给咱们放假,让咱们回家。公主,公主,我也是一步也不愿意和你分开的。”
说到这里,千寻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将深藏的秘密都倒空了,从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牧音却听得柔肠寸断,心痛难言,只知道狠狠抱着千寻发抖,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千寻也不再说下去,虽然被牧音箍得浑身疼痛,却只轻轻抚摩着牧音,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火忽然一个跳动,接着便熄灭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