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人满面惭色,只道:“朕……朕有些事,待会儿再过来,你们慢聊。”便立刻缩了回去。
谌海岳是个极其聪明敏锐的人,早已明了天子绝无可能是为探望云沈岁而来,一时间福至心灵,不觉哈哈大笑道:“万岁九五之尊,竟然微服亲至陋巷,拜访一位布衣臣子,当真是礼贤下士的明君。”
花箴微笑道:“你竟称赞他,也当真是能撑船的宰相——只可惜当年你不愿充任辅弼之臣,才临时抓了我来。”
谌海岳笑道:“于是便辅弼到床上去了?”
花箴笑道:“这不也是你不愿上么?云沈岁若是乖乖当了新朝的贵妃娘娘,哪里还轮得着我?”
这可太颠倒黑白了,谌海岳忍不住怒道:“放屁,要不是你多事,云沈岁这会儿没准就是新朝贵妃娘娘了!”
花箴笑道:“莫非你意有不甘?你要是真想回来当贵妃,我这就主动让贤,怎么样?”
直把云沈岁一张花容气得变形,谌海岳指着花箴,运气良久才说道:“你……我早就说过,你迟早得上诛仙台!”摔门而去。
待谌海岳走了,花箴也出了门,在坊外的小茶铺里找到了带着柳逢春的天子,正与茶铺中的其他市井人物谈论,只见他双眼通红,一脸胡茬,十分的融入环境。
见花箴来,天子连忙拉住他说道:“朕刚从御田回来,虽然有水渠灌溉,但也干得厉害,据说河里也没水了。前几日各地都奏报旱情,这事着实不同寻常。朕想,会不会是天罚——你帮朕想一想,朕做了什么失德无道的事?比如……错斩了什么好人?”
花箴神色自若,说道:“陛下不必胡思乱想,天道不仁,旱涝有时,哪能年年都风调雨顺呢?若是水利修建好了,也不怕他旱。还是尽快预备赈灾救济为上。”如此这般把天子劝回宫去,而后抓了一把五枝香直奔泰山。
泰山乃五岳之尊,历朝历代封禅之所,也有个南天门。所谓名之为名,必有起因,此处确实是人间与天庭的南天门至近之地。花箴将一把五枝香全点燃插进天街地面的岩石上,没一会儿,被熏得直打喷嚏的天音便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
听花箴厉声质问为何九州都不下雨,天音沉默片刻,才说道:“自然是那天子失德无道,上天震怒,才降下大旱。”
花箴道:“他做了甚么失德无道的事,我怎么一概不知?”
天音又沉默片刻,道:“……还能是甚么失德无道的事……他对你做过什么,你心中有数。”
闻言,花箴也不禁老脸一红。“也不是什么大事,用得着九州大旱?”
“瞧你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远的不说,当年凤仙郡郡侯只不过泼了祭天素馔喂狗,便被玉帝设了米山、面山、金锁三事,要鸡嗛米尽,狗餂面尽,灯燎断锁梃才肯下雨。如今这皇帝竟敢亵渎上界天使仙体——数十次,何况你又是下凡辅佐帝业而来——两罪并罚,九州大旱已是慈悲了哩。”*
花箴顿了一顿,说道:“这般滔天大罪,何时押我上诛仙台?”
天音道:“上头既然都说了,那皇帝老儿亵渎仙体。那么你自然是被亵渎的么……天庭抚慰还来不及,怎么会处罚你。”
花箴道:“这有什么,我也亵渎回来了。何况……何况是我先行示好,说对他有意,他信以为真,才会有之后种种。详细论起来,一切多是我的过错。”
天音十分诧异,道:“这竟然是你会说的话?你不是姓常名有理、从来半点错都没有吗?而且那天你跟那皇帝说是真心什么的,不过是谏言的一种……别出机杼的方式,也是一心辅弼帝业,毫无杂念。就算那皇帝老儿一时糊涂当了真,上头也不会责怪你的。”
花箴摇头道:“仙家岂能失信于人,我既说了是真心,那就是真心。劳烦你向上奏一本,说我自知触犯天条,甘愿上诛仙台,不敢祸及他人带累万民。”
天音道:“我知你见凡间大旱过意不去,可天庭既然已有定论,这事你赌气也是无用。”
来时已想了一路,此刻更不必迟疑。花箴道:“未必无用。不就是行云降雨么,别的我不会,难道连这也忘了。”
天音惊道:“你……不可……”
花箴衣袖一扫,袖风将香头全部打灭,转身下山。
天色已晚,天子依旧在书房与朝臣会商旱灾之事,花箴便在殿外等他。过了许久,天子才急匆匆地走出,与花箴一同往偏殿去。
一路只见星光璀璨,银河耿耿,想是天上一丝云也没有,星空才这般异常清晰,仿佛整个都向世界倾倒压来,竟有些吓人。
天子不禁感慨道;“不知天上是不是真有神仙,朕虔心祈祷,他们能不能听到。你瞧那天河多么明亮,想来河中有多少河水?若能降下人间,百姓便有救了。”
花箴正色道:“神仙听到了。”
见他一本正经,天子虽无心玩笑,但也不禁开颜。回到偏殿,天子拉着花箴在灯前坐下,给他看新绘制的水利图。花箴看他始终愁眉不展,便从袖子里摸出一件物事,说道:“今天在田野里捡了个东西,陛下猜一猜是什么?”
天子一怔,不忍责怪他分心,便随手将之拿过,却是一片碗口大小的圆圆薄片,握在手中冰凉凉的,似琉璃而远为坚硬沉重,色作深碧,映火透明,其上隐隐有纹理,不禁问道:“这颜色看起来甚是熟悉,在哪里曾经见过一般——是什么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