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箴顿首道:“陛下这样说,当真折杀臣了。”
天子存了一肚子火,哪有闲心同他歪缠,登时扔了奏折,一声暴喝:“姓花的,你可知罪!!”
花箴再顿首道:“臣知罪,请陛下重重责罚。”
“你有何罪?!”
花箴依旧好声好气,说道:“陛下请息怒。陛下对臣生了这样大的气,自然是臣的罪过,是以臣有罪。”
这份油盐不进的诚恳彻底激怒了天子。他定了定神,本想直接拿桃花女的纸条摔在他面前,不过此事太过微妙,传出去容易形成太后牵头组织男人入宫秽乱宫廷的谣诼,便强行压下火气,拣另一桩要紧事问:“云沈岁是你给拐跑的罢!”
花箴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陛下容禀。那一日,臣听闻云夫人病重,陛下征召海内会悬丝诊脉一法的人士为她诊治,臣斗胆,自不量力去了适意侯府。然而当时臣坐在外间,被侯府的侍女仆妇团团围住,只凭一缕金线与云夫人诊了脉,不过片刻功夫。自始至终臣并未与云夫人照面交谈,只留了一道药方,此事有侯府诸人为证,臣不敢欺君,望陛下明察。”
天子自然不知道,花箴可是连来自上天的问责都能推卸得一干二净的能人,听他把自己摘得这样清白,不由恼羞成怒,拍案喝道:“你、你不敢欺君?你欺君的次数还少吗?你、你简直把朕当做猴来耍!”
花箴惶恐道:“陛下这样说,臣便活不成了。只是臣扪心自问,对陛下只有满腔碧血,一颗丹心,不知哪里行差踏错,令陛下这般愤怒?望陛下明示,臣死也心甘情愿。”
“朕说了,你便当真去死?好!”天子一运气,道,“朕问你,是不是你利用太后、勾结朕的后宫,给朕下了一个大套子?撺掇后宫女人缠着朕是移船就岸,拐走云沈岁是釜底抽薪,就连当日……的胡言乱语,说什么对朕一心无二,正是无中生有,哄得朕对云沈岁心生罅隙又是上屋抽梯,还摆什么秋千阵是乘虚而入的美人计……三十六计,你使得可真好!”
花箴忍不住笑道:“照这样说,臣岂不是还差最后一招?”
天子几乎气炸了胸膛,戟指怒道:“你、你还笑!最后留了张我去也,不是走为上是什么?!”
花箴微笑道:“那件确是臣做错了。臣向陛下请罪,陛下保重龙体,莫要再生气。”
花箴是这样和气,天子之怒全如同打在水里,全无着力,也就没力气再发火了。他坐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花箴,你如实回答朕——当日在这里,你对朕说的话,可是真心的?”
闻言,花箴不觉一怔。类似的问题,谌海岳也曾质问过。他认真想了想,说道:“那些话……若是陛下不喜,就请当做臣从没说过吧。”
天子用力合目,道:“话都让你说尽了——那些话,你料定朕当然不喜,所以就算你是一片虚情假意,也顺理成章,毫无过错,朕也追究不得。事事都在你意料之中。”刹那间怒不可遏,猛然喝道,“你究竟把朕当做什么人了!”顺手拿起一块镇纸砸在地上。
只是一脱手,暴怒之中天子也心中大惊。那镇纸是羊脂玉所琢,玉质温润滑腻,又被打磨得滑不留手,盛怒之下他一时没抓牢便摔出,镇纸不受控制地飞撞向俯首而跪的花箴。
听得风声,花箴抬头一看,一大块白色物体已奔到眼前,准准砸在他额角上,瞬间又“蓬”得反弹出去碎得一地都是。他眨了眨眼睛,忙伸手捂住额角仰面倒地不省人事,只见鲜血从他指缝中汩汩涌出,登时染红了他半身的衣裳。
天子并无心伤他,见状吓得两步抢上去看他伤势,又一叠声地传御医,原本安宁静谧的流徽榭熙攘吵闹乱作一团。
只是一直侍立一旁柳逢春胆敢以性命对天发誓,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在手按上去之前,花箴的额头是如同他维修过的复响琵琶那样,干干净净、完好无损。
☆、九
偏殿。
这桩事委实太过不堪,以至于天子也不好意思传出去,只悄悄地找了算是半个知情人的曹虎臣过来商议。一见不省人事的花箴,曹虎臣就急了,说道:“陛下请恕臣说话不好听——花先生在军中那么多年,随陛下冲锋陷阵,一层油皮也没擦破过,怎么到了陛下这儿脑袋都能给砸通喽!”
天子自知理亏,强自辩解道:“我这是给他气的,谁叫他骗我!——我又不是成心的!”
曹虎臣奇道:“他骗您——骗您什么了?”
自知说漏嘴,天子也只好支吾道:“还记得上回朕给你说那事儿吗?这花箴他……他呀,他是说来骗朕的!是说来哄朕对小云儿死心的!”
曹虎臣听得一愣一愣,半天才说道:“那,这不是好事儿吗?——您不是一直为这犯愁来着,现在花先生人也回来了,也说了都是假的——俺不明白了,您这是生哪门子气?”
……曹虎臣,朕恨你。
天子在心中默默说道。
君臣二人相顾无言时,太医院金掌院颤巍巍地走来,告诉天子不用担心,花箴虽然血流不止,却只是擦破了一层油皮,且兼气息平稳,脉象有力,当无大碍,也许过两个时辰就醒了,然而失血过多,须开个补血补气的方子。天子这才透了口长气,将十分说不到一起的曹虎臣轰走,才觉得衣衫尽被冷汗打透,贴在身上十分难受。他也懒得沐浴更衣,便让人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