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日,杜清明如常晨起练剑,他身在半空,挽一朵剑花侧身回旋之时,忽见凤玄不知何时到来,立在一旁看他练剑。他忙落下地来,行礼道:“师父。”
凤玄点了点头,道:“这些日子不知你进境如何,与我过几招看看。”
杜清明道:“是。”
杜清明是凤玄弟子,练的自然也是双手兵刃,他不惯左手,因此使刀弱一些。凤玄既然要看他功夫长短,他便取了长刀,立在场中,刀尖向下躬身行礼。直起身来时,却见凤玄双手兵刃都已出鞘,杜清明吃了一惊,往常凤玄指点他功夫时,从未刀剑齐出,这当儿却也不及多想,只得起手递招。
凤玄举剑格开,长刀一挥,取他腰肋,一刀一剑施展开来,如同行云流水,姿态闲雅,却是招招紧逼,不像指点小辈,更像是对敌。杜清明功夫本就不及他,又少一件兵刃,更加招架不住,只觉得自己这条性命虽是便要交代出去。
杜清明连连後跃,却甩不脱他,不由得出声急道:“师父,不、不行了!”
凤玄一剑将他逼退到兵器架旁,喝道:“取剑!”
杜清明喘了口气,拔出短剑,施展生平所学再攻上去,仍旧被凤玄压得死死的。数十招一过,刀剑都被凤玄打飞,杜清明远远斜落在院角,这才透过一口气。
凤玄收了兵刃,和颜悦色道:“不错,辛苦你了,一会儿过来陪我吃饭。”
杜清明擦了擦额上汗水,道:“是。”实在不明白凤玄这是演的哪一出。
此时卢青恰好过来寻凤玄,见凤玄迈出杜清明的院子,忙迎上去,交给他一封信道:“楼主,有信。方才楼主在指点少主武艺?”
凤玄道:“嗯,我试了试他的功夫。”
卢青道:“少主从来都很勤奋,必定大有进展。”
凤玄一面拆信,摇头道:“他的内功招数果然是我这一路,看来是我弟子不假。”
不久便是中午,杜清明来陪凤玄吃饭,小红与小笺在旁布置杯盘,不过是寻常菜色,酥骨鱼、三和菜、鹌鹑茄,另有一盘素炒白菜心。佐餐小菜是糟姜,小红做糟姜做得最好,坛子最底下放几枚核桃肉,封口时抹些熟栗子,吃起来非但不辣,半点渣子也没有。
杜清明看著这白菜心,不由得一怔,他不挑食,但最不爱吃白菜,凤玄同他一起吃饭时候,也从不令人做白菜。一顿饭默默吃完,杜清明满肚皮都是迷惘不解。此後几日,他留神观察,觉得凤玄待自己倒也不是不好,只是不经心,从前那透著十二分温存的缠绵眼色是再也没有了。
夜里杜清明倒在床上,心中盘算道:“师父这些日子对我处处透著冷淡,必定还是为了莫宁之事。那日他让我去了,看似大度,终究还是介怀,因此才不理会我。”又想:“你不理我,我才不稀罕,正好到江湖上玩一玩。”
次日一早,杜清明将想去江湖上游历之事向凤玄说了,凤玄当即点头,爽快之极地道:“也好,年轻人正该出去历练一番。”
杜清明想不到凤玄这麽干脆地答应,更想不到他的口气仿佛巴不得自己离开一般,虽然多年夙愿一朝得偿,心中终究有些不乐。回房怏怏打了包裹,将一刀一剑挂在腰间,辞别凤玄便出门去了。
前堂堂主林雁听到消息便来寻凤玄,他刚刚娶妻,新婚燕尔,正好得蜜里调油,忍不住便想戳弄别人。这时凤玄正在院中梅花下看一册琴谱,这株梅树是他少年时候亲手嫁接成活的,冬青接梅花树,便成了一株洒墨梅,开花时候雪白的梅花瓣上点点墨痕,比画儿还要好看,香气冷幽,满院轻轻浮动。
林雁笑嘻嘻地抱了抱拳,道:“楼主,少主出去玩了?”
凤玄道:“嗯。”
林雁嬉笑道:“楼主怎麽忽然舍得了?从前少主多少次想出去,楼主都不肯。”
凤玄道:“年轻人多在外走动走动,长长见识,没什麽不好。”
林雁道:“我觉著少主有些赌气。”
凤玄道:“他赌什麽气?”
林雁眨眼道:“自然是楼主待他不好。”
凤玄微微一怔,将书卷抵在下巴处沈吟一会儿,道:“我哪里待他不好了?”
林雁道:“也不是不好,不如从前好。”
凤玄抬眼看他,笑道:“我从前怎麽待他?”
林雁摸著下巴想了想,道:“楼主还记得樱娘麽?比楼主待樱娘还好十倍。”
凤玄失声一笑,摇了摇头。
杜清明出了凤凰楼,他不大开心,也没去寻莫宁,一个人在外游玩。这时正当仲春,杨花儿白蒙蒙的,洋洋洒洒直飞到天涯海角,这时节还不到清明,嫩黄轻绿的野草丛只有零星野花,江南的女孩子们卷起了衣袖,露出戴著玉钏银镯的雪白手臂,在河边捶洗衣裳。杜清明骑著一匹红马,沿途看多了雁行北迁,渐渐觉得胸怀怡畅。
一日到了广陵府,杜清明牵著马,随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了一会儿,觉得饿了,便寻了一家酒楼入内。他选了一处清静座位,摘了风帽放在手边,刚刚唤店伴倒上茶来,忽听一个少年声音叫道:“杜清明?”
杜清明一怔,抬头去看,见是个穿著广陵剑派服色的少年,生得白白净净。广陵剑门就在广陵城郊,杜清明从前跟著凤玄远行几次,莫宁也是如此结识下的,也曾到过广陵剑派,却不记得见过这少年,但凤凰楼主的弟子,却不太容易被别人忘记。他抱了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