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无比的声音,在密室中响起尤为震撼,祁蓝回过头来,正对上于南望一双黑如点漆的眼。
于南望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苦笑道:“我大概只能扛住一个你,多了,真的不行。”
祁蓝没见于南望时,心里有一万句话喷薄而出想问他,这会儿见了,千言万语都不知去了哪里,一颗心像热油浇进雪地,冒着烟喷着气一边沸腾一边上冻坑坑洼洼千疮百孔,只是用力盯着于南望,目光里仿佛喷出火来。
于南望道:“是白还歌告诉你这个地方的吗?”
祁蓝闭了一下眼睛,一抹苦涩的笑意一闪而过。于南望很聪明,他知道自己发现不了这里,唯有还歌同时具备猫科动物的敏锐与奸狡、犬科动物的嗅觉与韧性,才会发现这个秘密所在。
越发觉得对不起还歌了。祁蓝重新睁开眼,冷静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于南望慢慢走近他,毕竟祁蓝此时就像一头已经掀起嘴唇的狮子,獠牙若隐若现。于南望目光里满是恳求,身子微微缩着,透着谨慎:“我没想隐瞒你,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间。你是我最爱的人,可你还是个警察,跟你说一些事情可能不太合适。我本来以为我还有时间,可是白警官太心急,总想一次性把我的老底都露给你。”
他轻轻地道:“有些夫妻一辈子也不一定把对方了解清楚了,何况我只有这么一点时间。即使时间这么短,从你接受我那天开始,所有那些可能影响我们未来的因素我都处理了,有些比较复杂的,还需要一点时间。你放心,这个密室我也会处理掉,如果有需要,整座别墅都可以不要。”
他说着走到祁蓝面前,眼圈有一点泛红:“求求你,祁蓝,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求你别说不要我了。”
祁蓝慢慢伸手抚摸于南望的脸,那张脸很憔悴,两边的脸颊都红肿着,一望可知是掌痕,祁蓝用两只手捧着于南望的脸,于南望歪头在祁蓝手背上吻了吻。他的黑眼睛忧伤地望着祁蓝,眼中含着一点泪水。
下一秒钟,祁蓝的手往两边滑,抓住于南望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高高吊举着按在墙上,一字一句地道:“他们三个是不是你杀的!”
于南望像皮影人一样被祁蓝摁在墙上挣扎不得,祁蓝的眼睛冒着血丝,他病后憔悴,胡茬在下巴上纷纷冒头,看上去悲伤又愤怒,满脸都是绝望。
于南望惨笑道:“尤海的死是意外。我没想杀他,他喜欢玩那东西,本身就有致死率。王一寒怎么死的我不知道。andy也是,谁会傻到开着自己卖掉的车去杀人。”
“凤凰台的账目呢?”
“我替人办事。”于南望倒是供认不讳,“没有红顶子,别想做生意。想戴红顶子,就得付出代价。”他倒笑起来,把左右脸上的掌痕轮番转向祁蓝给他看,“代价。”
“谁打你的!”
“廖恒广。”其实廖恒广那两下的肿早都下去了,现在脸上青红淤紫都是于夫人打的。
祁蓝听见这名字,手腕微微一颤,随即更紧地抓住于南望,“你替廖恒广做什么!”
于南望的眼神里透出一点惨然的悲悯,唇角还噙着笑:“洗钱,我的祁队长。你还不明白吗。我父亲就曾是廖恒广的马前卒,撑不住逃走了,他不跑会死,他跑了我就是人质。父债子还,替廖恒广当牛做马。无论投在房产上还是股票里,都不是我的钱,除非花了才是我的。买些无用的奢侈品,甚至mǎi_chūn,就这样。”
祁蓝紧盯着于南望的眼睛,于南望无所畏惧回望过来:“还要谢谢你,是你让我想到给孟小佳捐款,建立一个基金会,让钱有个正经去处。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是你教会我好好用钱,别给钱当奴才。”
祁蓝的声音有些喑哑:“你跟我们局长之间有什么交易?”
“他女儿要留学,钱从技术用房里出。我接了那个活,自然是我来出。附加的交换条件是我要他安排你去北京镀金,回来再升一级。”于南望坦然道:“跟我打交道的人里,你们局长要求的金额是最低的。”
祁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于南望道:“就你看见的这些枪也不是我的,我不敢动,造个密室供着,其实怕得要命。”
祁蓝看着于南望,于南望脸上有一点绝望的笑,眼睛湿漉漉的,嘴唇却发干:“祁蓝,我自从认得了你,每一天都是怕的。怕你知道我这一重身份,怕你卷进这个不干净的漩涡,怕我万一失手暴露,上头为了自保一定会料理了我,我怕再牵连到你。怕我那些靠山失手暴露,唇亡齿寒,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像只虫子一样消失掉,永远都见不到你。祁蓝,从我爱上你,就没有一天不是怕的。我知道我不该爱上你,可我忍不住。”
于南望的声音带着一点哽咽:“越是怕失去你,越是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我所有想隐瞒的真相都在这里。廖恒广抽血太厉害,宝鸿业集团已经快不行了,我在保险柜里偷偷留了一点钱,说不定哪天用得上。我记着你跟我说的话,直升机过不了海,两千万钞票的重量我也背不动,这些钱,去个小国,也够咱们俩人安家。”
“你,想,跑,路?”祁蓝咬着牙,一字一句。
“除非你肯一起走。”于南望垂着睫毛,他颓丧得像一只发现储备粮被人类挖空的田鼠,“你不走我也不走,只要你在这里,挨枪子儿我也得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