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兰奚向狼川俯下了身体,问:“走不动了?”
“他们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逃跑?”他仰着脸,目光停留于他海一般望不到尽头的灰蓝色眼睛,又短暂地移向他那刀刃似的薄唇上。他发现霍兰奚的面色比往常更显苍白,甚至隐隐透着一股子不健康的苔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的白炽灯光格外刺目明亮。
“那些拿枪的士兵不过十来个人,而犯人的人数多出两倍不止。他们为什么不站起来斗争,抢夺过武器自己走出去?为什么要徒劳地等待他人的赦免,一日一日虚掷光阴?”
“那么你呢?”霍兰奚没有回答狼川的疑惑,反而问道,“你斗争了吗?你不也没有跟着酋长逃跑?”
“他说他欠我一个人情,他说他只要能逃出生天,就一定会还。”抬手勾住空军少校的肩膀,年轻人将对方向自己拉近,又无所顾忌地投身于他的怀里,“而且,我总觉得你一定会来找我。”
还没等冰冷的胸膛被年轻人的脸蛋捂暖,霍兰奚就推开了紧箍着自己的小子,打算起身:“别磨蹭了。”
“可我走不了。我浑身是伤,浑身都疼。”狼川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跟着霍兰奚回家的那天,因为肌肉过分萎缩,他一不留神栽进了他的怀里,没想到他就这么把自己抱了起来,一直抱进了屋子里。想到这里的年轻人歪了歪脑袋,一面往他怀里靠了过去,一面口呼疼痛,装作自己已经没法再前行一步。
但空军少校马上就识破了这个小小的意图,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冷冷丢下一句:“走不了,就爬出去。”
狼川只得悻悻起身,撇嘴嘟囔了一声“爬就爬”,然后就垂着脑袋跟在了霍兰奚的身后,活像个乖巧温顺的小媳妇儿。
监狱大门轰然开启的瞬间,千万束强光自四面八方打照了过来,把漆黑夜色照得白昼一般。
总指挥官已带着他的卫队士兵们在门口守候多时,金棕色的长发被夜风簌簌撩动,飞扬的唇线格外妖娆美丽。
“记得,”霍兰奚视线向前,丝毫不因迫在眉睫的困境心生慌张,只是平静地对身旁的年轻人说,“没人能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我可以听从你的劝诫放过狼川,可这个监狱里的下等人不行。”无声地与霍兰奚对峙半晌,靳宾微微一笑,侧头吩咐道,“去把犯人们都请出来。”
一小队士兵就小跑着进入了监狱,没过一会儿,芬布尔监狱里的犯人们都跪在了监狱门口,包括狼川对门的那个胖家伙在内。
“我想关于狼川的问题,我和你之间有了某些误会。”根本没打算作出解释,靳宾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但你是军人,而我仍然是你的长官,对吗?”
“是的,长官。”
嘴角勾着一个笃定的微笑,总指挥官挺直身子走出几步,将一个卫队士兵的配枪递给了空军少校,说:“那我现在就下令,就由你亲手处决这些犯人。”
霍兰奚微微愕然,但一张脸很快又恢复成往常的波澜不惊。他从靳宾手中接过配枪,连眼皮也未抬一寸,反手就朝一个犯人开了一枪。
“不!”狼川嘶声叫喊,可喊声的尽头,那个犯人脸孔朝下地栽在了荒地上,尸体周旁迅速聚起了一汪血泊。
一枪毙命,毫不拖泥带水。
“很好,我已经考验了你的忠诚,并且对此毫不怀疑。你现在可以住手了,这些犯人还有用处,莫勒最近研究出了一种糜烂性毒气,正好乏人实验——”
靳宾还为把话说完,霍兰奚又前行一步,朝一个犯人开出一枪。
枪声接连响起,一秒不歇,每枪都正中额心,绝无生还的可能。当空军少校一连枪决了十来个犯人后,似乎是嫌接连扣动扳机太过麻烦,索性将枪口对准了一排囚犯的为首一个,一枪便解决了一排。
“霍兰奚!你在干什么!”直到这场令人猝不及防的屠杀临近尾声,反应过来的总指挥官才怒声喊道,“我让你住手,你居然违背我的命令!”
空军少校干脆利落地枪决了最后几个囚犯,转身将枪扔还给了一个士兵。他冲靳宾欠了欠身,面无表情地回答说,“对不起,长官。你说的是‘可以’,而我的选择是‘不’。”
“霍兰奚!你!”元首之子又一次被对方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给激怒了,他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碍于在属下前的面子只得隐忍不发。
在场的那么多人里,更显愤怒与悲伤的却是另一个人,那个长有金绿色瞳仁的年轻人冲到空军少校身前,愤怒地指责起对方,“你是杀人机器吗!”
霍兰奚平静地回视着他,同样平静地回答,“我是军人。”
“那么我呢?”狼川突然神色激动,抬起手臂指了指靳宾,又指向了自己,“如果他让你杀了我,你也会毫不含糊地动手吗?”
“是的。”空军少校的回答令人蓦然心碎,“对我而言,你和倒在地上的这些死囚没有任何不同。”
“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可以和霍兰奚离开,也可以留在我的身边。”总指挥官的允诺听来信誓旦旦,非常可信,而那妖娆红唇中吐出的清亮话音也比情话更美妙动听。“只要你留下,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再受任何虐待,你留在那面墙壁上的画作也将不再只是梦想。”
犹豫的时间不足三秒,狼川掉头走向了靳宾。
这个选择确确实实出人意料,所有人都没想到。
短暂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