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夜色里水声涤荡,照亮江面的笼火摇曳,远烈帮大船渐行渐远,只见黑底紫旗遥遥地迎风鼓荡。
南叠枫将视线从那面黑底紫旗上收回,对着对首笑颜温和的呼延啸牵牵嘴角,道:“实在有负少当家美意,在下……不能饮酒。”
刚抱着酒壶酒盅上来的随侍一愣,立在原地半晌,非常尴尬。
呼延啸也有点郁闷,出来在江湖上混的,有哪个不喝酒的?他只道是南叠枫对自己提防之心颇重,一边示意随侍将酒壶酒盅换过,一边道:“也好,换上清茶小点也不辜负这江上夜色。只是到了百川山庄之后,叶庄主不免设宴款待群雄,到时南公子也是滴酒不沾么?”
南叠枫靠上一边扶手,笑道:“少当家多心了,在下身体特殊,确实不宜饮酒。再者,大家去百川山庄都是为了参加论武大典,饮酒这些小节,应该在其次吧?”
“当然,当然。”呼延啸点头,为南叠枫斟了杯茶。
南叠枫举盏略略一迎,道:“还要多谢少当家今夜大方收留在下。”
呼延啸呵呵笑道:“哪里哪里,南公子若不是不巧在这里遇到了我和列潇云的这两只大船,也不至跟着我们到这冷水里泡了一回,该是我向南公子赔不是才对。”
南叠枫心道这呼延家的少当家还算讲点道理,刚才在小船上打斗时好歹也算护着自己,比那远烈帮的列潇云看来好上一些。想着这些,对这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呼延家少当家生出几分好感,于是还以淡淡微笑:“少当家客气,若不是少当家出手,恐怕远烈帮要为难在下了。”
呼延啸端着热茶吹了一阵,就着升腾的热气看了南叠枫一会儿,才道:“南公子这就开玩笑了。远烈帮帮众一向霸道,列潇云的脾气尤其恶劣,南公子的船不慎撞了他们的大船,列潇云一定会找麻烦。一开始我确实是有意维护南公子,反正今晚我们呼延家已经招惹了远烈帮了,出手帮个忙不过就是顺便的事。不过几招下来,才发现我是多事了,南公子的功夫可漂亮得很。恕我冒昧,南公子有这等身手,不知师承何处?”
“雕虫小技而已,师父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名声,不敢让少当家见笑。”南叠枫笑笑,抿了两口茶。说起来南叠枫倒也没有说谎,陵鹤子自庚泰三十年六大高手追杀阳灵教暗主之后,绝迹江湖十余年,新出道的小字辈人物,听过的也多半信以为传说。再者,陵鹤子为仙派传人,仙派历来只收女弟子,南叠枫就是愿意说出自己师出陵鹤子,天下估计也没人相信。 想起当时师父会收自己为徒的原因,南叠枫不经意地抽了抽嘴角。
“呵。”呼延啸刚刚那句话问出口时就有些后悔,南叠枫若是肯说师出哪里,方才就不会只说个名字应付列潇云了,只是抑不下对眼前这个精致过分的男子的好奇罢了。好在论武大典历来都是新人成名的地方,冒出几个来历不明人物,也不算稀奇。拢了拢眉头,道:“有南公子这样的神秘高手,加上从来没参加过论武大典的远烈帮也来凑热闹,要在这次大典上折桂,看来不容易啊。”
“少当家这番感慨似乎别有深意?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呼延家自呼延铎前辈隐退之后已经缺席论武大典很久了。”
呼延啸点点头,散开视线去看被灯火映亮的江水,道:“不错,呼延家与百川山庄原先也算是往来频繁,家父与上任庄主段书源交情颇深,只是后来家父退隐,百川山庄的庄主也换了人,呼延家也就一直没再来参典过。”
南叠枫也侧头看向船外江水——呼延啸这几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但这其中的缘故却无比波折。
百川山庄上任庄主段书源是当年六大高手与陵鹤子追杀阳灵教暗主中的一个,而且是那一役中遇害的三大高手中的一个。由于段书源死得突然,他又正值壮年尚未提及继任庄主的事宜,于是当年任山庄大佐事不久的常纶大胆提议将来年的论武大典提前一年,大典上战胜群雄夺魁者,就是百川山庄第十九任庄主。
叶剪繁就是那年在高手云集的大典上最后胜出的人,那一年,叶剪繁只有二十弱冠之龄。也就是自那时起,叶剪繁的一切都成了江湖中为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不过,但凡是武林中人对这段故事都多少了解一些,呼延啸这么一提,倒也是够了。
但是,呼延啸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夜与他对坐饮茶的这个清俊男子正是二十年前救过呼延家全家、与他的父亲呼延铎共同血战阳灵教暗主的陵鹤子的弟子。世事机巧无常,二十年时光流转,后人们又重遇在一起,令人唏嘘。
南叠枫回过神来,正赶上呼延啸也从窗外江水上收回视线。不约而同地对上对方的眼睛,也许是因为身为那二十年前故事主角的后人感慨相似,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牵合,忽然觉得与对方投机起来。
“听说叶庄主在当年接手百川山庄之后就少有出手了。”南叠枫再抿一口茶,道。虽然因为陵鹤子的缘故不愿意参加论武大典搅入江湖是非,但出于习武之人本能,南叠枫还是难掩心下对于叶剪繁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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