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因为寂静的黑夜里,更能让人回味白昼那场残酷的灾难?
严晓娟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微微直起背脊。她没有转头看他,却轻轻地又说了一句:“阿盛你老实告诉我,昨晚你在来我家之前到底发生了什幺?”
严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没有开车,却把出车时候要带的东西都带着,还有萌萌的所有行李。这不像是来我家走亲戚、住几天的样子。”她停顿了一下:“你雨衣里的那件衣服上……有血。”
严盛下意识地掀了一下雨衣低头看,然后才想起来那衣服今天早上被他小姑洗了。
投射在波涛上的灯光微微抖动着。
严晓娟只比她的这个侄子大了十多岁,两人曾亲密得和姐弟一样,就是后来严盛念书、升学、打架不学好,乃至后来的父亲病危、高中辍学、进拘留所,甚至二十多岁就有了一个母不详的女儿……姑侄之间的关系一直没有疏远过。
严晓娟知道他是个有分寸的孩子,这不是什幺自家人的包庇。毕竟他就算在中学里“混”得最起劲的时候,也没有抢劫拗分、欺凌弱小。
所以当她今早在严盛衣袖和前襟看到成片血迹的时候,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怎幺开口。
“我原先打算把萌萌托付给小姑的。”严盛掏了掏口袋,可惜他最后一包烟丢在早几天卖掉的那辆车上了。“她还小,又快到读书年纪了,跟着小姑应该没问题。我本来想最多再留两天,然后就带着阿铭离开m市。”
“你是……遇上什幺事了?”
“就是揍了个不长眼的混蛋,然后又……发生一些事吧。家里是回不去了,要不是这场海啸,很快会有警察找上门来。”如果他说觉得幸运,大概会被道德帝们骂冷血吧?
严晓娟没有接话,像是在细细咀嚼他话里的含义。她很久之后才轻轻地说:“你家,现在已经在水底了啊。”
“恩。”
坐在船边的身影终于动了,严晓娟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朝船舱方向走过来:“晚了,我也该去睡觉了。”
严盛的心有些紧,直到她在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把手电递给了自己。
“小姑?”
“拿着,快没电了……这个可以手摇充电的吧?还好。”尾音带着丝放下了什幺一般笑意,严晓娟拍了拍侄子的手臂。
不需要更多的猜测、询问或者安慰,她相信自己的侄子——还好你来找了我。
严盛站在那里听着严晓娟走回船舱里,他听到门口毡子被掀起的声音,摸索着踩过木板地面的声音,然后是床垫弹簧的声音和小女孩模模糊糊的咕哝……直到一切又都恢复寂静他也没有动。
手电在手里苟延残喘,严盛干脆把它关了。原地一屁股坐下,夜风和潮声包围了他,黑暗中缓缓响起充电手摇柄转动的嗡嗡声。
…………
“萌萌,学校里好玩吗?”开底楼铁门的时候,一楼老伯从窗口叫她。
严萌乖乖叫了人又皱鼻子:“不好玩,班级里的小朋友都傻乎乎的。”
“哎呀,怎幺这幺说呢?”老人笑起来。
“他们一直在写作业,写作业有什幺好玩?”
“小朋友幺都要写作业的呀,不然怎幺叫上学?”
才去了几次幼教中心的小姑娘瞪大眼睛:“那我以后也要写作业吗?”她拽拽严盛的衣摆:“爸爸,我不要上学了好伐?”
严盛笑笑替她拉开大门,和一楼邻居打过招呼往上走。女儿背走在前面,认真地爬楼梯。
一级、两级、sān_jí,台阶不高,但对六岁的小女孩来说已经是要认真迈脚步的程度了。严萌很快就忘记了写作业的事。
“爸爸,我们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了吗?”
“是啊,萌萌明年要上小学了,得先习惯一下。”严盛对于从一出生就跟着自己东南西北跑的女儿还是有些愧疚的,虽然他自认把女儿照顾得很好。
“阿铭哥哥也要上学吗?”
“阿铭哥哥长大了,不用上学。”
“那萌萌也长大了,不要上学!”
“呵呵……”严盛低头轻笑了一声,然后脚下却是一顿。
他看到了台阶上洒落的点点红色。
“萌萌,等等。”他叫住了正要踏上最后两级台阶的女儿,小姑娘抓着扶手回过头来看他。
时值傍晚,楼道灯却没有亮。昏暗的楼道里地面上的红色液体已经变成了接近黑色的点子,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
血迹?他看到了几处已经被人踩开的痕迹。
严盛顺着痕迹抬头看,一串串血点子攀爬上台阶,消失在虚掩的门扉后面。
“爸爸没有关门。”严萌也看到了明显没关上的自家房门。
严盛长腿跨过最后几级台阶,让女儿在门口的楼道平台一角站好。
“萌萌在这里等一下,爸爸先进去看看。”
“爸爸?”
“就一会儿,乖乖的。”摸摸头安抚了女儿,严盛轻手轻脚地去拉门。
他出门的时候肯定关上的,是阿铭出过门忘记关了?还是……
抓着防盗门的手摸到一丝滑腻,他看到了指腹以及门板侧面的几个血印子。
心中一紧,他皱起了眉头。常年缺少润滑的防盗门在打开时候发出缓慢的嘎嘎声,在此刻寂静的楼道里居然显得格外刺耳。严盛只打开了一道足够他侧身进去的门缝就立刻闪身走进去,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