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禺恍然道,“这麽说来,你那朋友也应当是个生意人吧。”
“也不然。”我思忖片刻,“应该说,他的父兄是生意人──光说我了,倒是你,回国这麽多年,怎麽都不声不响的。”
他苦笑了一下,道,“都是不得已的,三搬两搬的──哪儿如你这麽安定。”
我摇头道,“恐怕有人比你还不安定。”正说著,菊香捧了茶来,对我道,“二少爷,刚才梁少爷打了电话来,说──”
“说什麽?”我倒有些好奇挽秋究竟说了什麽惊世骇俗的话来,让一向天真无邪口无遮拦的菊香吞吐成这样子。
“那我──说了?”菊香迟疑道。
君禺一脸莫名,我笑道,“说吧说吧,一来君禺不是外人,二来我也没少被他骂,无妨的,说吧。”
菊香忍笑道,“梁少爷说‘告诉凌陌白那个不要脸的老混蛋──’”说著,她已经笑了出来,君禺也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我苦笑,“说──接著说。”
“接著──梁少爷说‘下次找人陪上夜总会找去,大半夜的也不怕吹出羊颠疯来,下次要是再莫名其妙地把我拽出去吹风,就把──就把那混蛋扔黄浦江里去凉快。’”说完,已经是捂嘴笑个不停,我挥了挥手,她逃似地跑了出去,还能听见依稀的笑声。
“陌白──这是怎麽回事?”君禺笑叹道,“被人骂成这个样子──哈。”
“我活该。”我苦笑著解释,大致的说了一下昨晚的事,隐去了必要的情节。
君禺摇头道,“你呀你──”
我连忙转移话题,重新将问题引到他身上,“君禺,其实──”
“什麽?”
我思忖著该怎样措辞,却终究没想到适合的词汇,只试探道,“清水信一──你在上海见到他了吗?”
君禺微微怔了一怔,仿佛很尴尬的模样,半晌才摆了摆手道,“相见不如不见──再说──”他苦笑了一下,踯躅道,“我们,见了又能怎麽样?”
我顿住,叹息道,“他──倒是一直在找你。上次碰见他时,聊起你,他说他找过很多地方。”当时清水是将地名说了的,可惜我已经忘记得差不多。
作家的话:
☆、故国三千里46
君禺点头道,“这我都知道的。他找不到我,是因为我一直在躲他。”他抬起头来,直直地望著我,一字一顿地道,“就算上野的垂枝樱一如当年,我们却早就不是当年了。”
他此言一出,我突然就有些怅惘。纵然不是感情多麽的深厚,纵然也不是什麽挚友,至少当年的樱花下,还有当年最纯真的梦想。
只得苦笑,当年事,不提也罢。
“清水一直在找你。”我淡淡地重复著一个事实,“你也不能总是躲著,说清楚了,大家都好办──说实话,君禺,我觉得他来中国,就是来找你的。”
君禺怔了一怔,“找我?为什麽?”
我向後一靠,摊手道,“我怎麽知道──我既不姓清水又不叫信一。不过你想想,他一不是家中长子,二不是主战派人士,这是战乱,游玩也不会挑这个时候,你说是不是?所有的理由都不可能,那你说他还能来干什麽?”
君禺半晌不语,只笑道,“你,恐怕多虑了。”
我端起茶浅呷一口,笑道,“君禺呀君禺,我究竟是不是多虑了,你心里还不是最清楚的?”
君禺半晌不语,我又道,“你现在做什麽呢?”
君禺叹了口气,叹息道,“在女校教书,刚调到上海来。谁知道刚来,就有了你的消息。”
我笑出声,“做教师,不错。不过在女校,压力很大吧。”
他点了点头,耸肩道,“无所谓了。反正现在──做什麽不都一样嘛,提心吊胆的。”
我点头,迟疑著问道,“你是不是──现在还在那个什麽抗日组织。”
“对,全称是──”
“停。”我急忙打断他,“清水再问我的话,我会告诉他我没见过你的。”
君禺感激似地笑了笑,低声道,“我现在,没办法面对他。”
我静静地喝茶,没有出声打断他的思绪。的确的,怎麽见呢?诚然,是好友的,不仅仅是好友,而且是挚友──然而不但如此,也同样的,是日本军官和抗日分子,怎麽想怎麽可笑。能瞒得一时便是一时,清水也不见得会一直找下去的。
也只能希望──他别在找下去了吧。
月亮斜斜地挂下来,破了夕阳的薄暮,黄黄白白的,映著阴沈的夜色,显得浑圆而可爱。夜色悄悄地弥漫了起来,一切都睡了,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仿佛是嘈杂的一般,铃声的突兀惊醒了夜的幕布,仿佛划开了一道雪亮的口子。
“凌陌白,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挽……”
“快点。”
未等我再说话,电话已经挂断。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一时五十九分。
所有人都睡了,我尽可能轻的下楼。幸而当年学过驾驶,便直接驱车直奔梁宅。然而真正让我惊诧的,是梁宅灯火通明。
“凌陌白?”梁天奇看见我,仿佛很吃惊的模样,眼睛瞪得极大,像青蛙欲裂的眸一般,“你来这儿干什麽?”他的声音里不仅仅是诧异,还有著一丝的慌乱和半分的不可置信。
作家的话:
☆、故国三千里47
我正在踌躇著该不该告诉他是挽秋叫我来的时候,挽秋就已然出现了我的面前,用极其冷淡的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