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且问你,从认识明公起,他有没有勉强过你?”
“那是因为明公在勉强自己!”
再想到宛城的邹氏,寝宫的天子,相同的熏香难道只是巧合?曹操也许钟爱的只是那缕熏香,深深吸入另一种熏香之气的荀彧强迫自己这般想着,陌生的味道渗入脾肺,慢慢就会习惯吧。
脚伤渐渐康复,曹操常常借口头痛前来闻闻熏香,有时也搀扶着荀彧下床走动走动。
忽小厮来报,说是长文先生来了。
曹操喜出望外,道:“怎么一到文若这里,好事儿就跟着来了呢?哈哈!”
荀彧在心中苦笑,长文啊长文,到头来还是忍不住蹦哒回来了吧。
郭嘉病倒,旁人给陈群写信都会提上两句,荀彧非但不提,连陈群来函的询问都置若罔闻。估计是陈群只能再去问别的友人详情吧,别人被他逼得没办法,和那位桀敖不羁的军师祭酒又不熟,只能到荀彧这儿来探口风。荀彧估摸着不出几日陈群必将登门,果不其然!
“曹公!文若!”陈群急急作揖。
“长文又能回来帮我,真是再好不过啦!”
荀彧本就知道陈群前来所为何事,却见曹操一会儿喜上眉梢表达重逢的喜悦,一会儿又捶胸顿足悔恨迭迭没纳陈群的谏言,曹操不断地说着话,堵着陈群根本没法问,眼见他就快被活活逼死。
曹操想后面的词儿的时候,荀彧插话进来继续。
“曹公,准备是让长文官复原职,还是转司他职?”
“这个得好好考虑,哈哈,文若可有提议?”
“长文回来得突然,也未提前于书信中告知,我一时也……”
“我既已回,不急不急。你们可知……”
奉孝现在病情如何?想问的话硬是被堵在心里,令人抓狂。陈群打断荀彧,却又被荀彧打断。
“对了,曹公之前说过,待我脚伤痊愈后就一同前去清泥小筑,还作数否?”
“哈哈,当然作数!”
“何时启程?”
“你来定,听你的!”
听着这两个人嬉皮笑脸地一来一去,陈群只觉得心里一截截地发凉。
“那里地处清泥河畔,宁静清幽,比较适合养病,我本来也想去,可是偏偏脱不开身。现在脚伤已愈,该是探望友人之时了。”荀彧瞥了眼低头暗笑的曹操。
陈群终于按耐不住,顾不得眉来眼去的这两人,急切地说:“我去过两次奉孝府上都吃了闭门羹,难道说奉孝是在那里养病?”
“可不是嘛!”
“奉孝现在可好些了?”陈群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赶紧问出口。
“唉!”曹操皱着眉边摇头边长叹一声。
荀彧还未开口,陈群就丢下句告辞匆匆离去。
曹操摸摸胡子,说道:“还是荀彧心软,你输了。”
“再不输就要被活活憋得多出个病人,我输也心甘情愿!”
这样的对话令荀彧想起从前。每每对弈认输的时候,荀彧就说是怕误了饭点。虽然明知都是这个结果,曹操却总还拉着他下棋。
曹操透过窗瞅着快步而去的陈群,偷笑道:“关键我最后那一叹,比说啥都让他急,看这步子迈得比兔子腿儿还利索!哈哈!”
一个月前,郭嘉曾去请陈群回来,陈群未应。所以郭嘉前去静养前关照过,除了曹操与荀彧外,不想让人前去打扰,特别是陈群。
荀彧怕曹操直接告诉陈群,于是把曹操拉入伙,曹操一时兴起,把这件事又当成博弈,玩得不亦乐乎,害得陈群在一旁干着急。
荀彧不明白这样做是在帮郭嘉,还是误会了郭嘉的意思,只希望那两个人不管是在闹腾点什么,别吵太久就好。
两天后,荀彧与曹操一同去探望郭嘉。
那天看到郭嘉吐血,荀彧很担心,听闻医匠说,只是过度奔波体力不支所致。因脚伤只能书信联系,郭嘉在信中说自己无甚大碍。今日得见,果然神采奕奕,双目炯炯有神,和往日并没有多大区别,荀彧这才舒了一口气。
“静养多日,该是时候回去了。”
“奉孝,为何医匠说你没病?那日你可是在我面前吐血了啊!”荀彧忙问。
“体质使然。荆州偏南,气候无法适应,若我去南方,估计熬不过几年。”郭嘉的口气坦然得好似不像在谈论自己的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即使如此,你还是为荆州之事劳心劳力,心心念念想要夺取那里。”曹操的目光感激地投向郭嘉。
“明公多赐些美酒给我作为回报,我就已心满意足。”郭嘉笑道。
门仆来报,长文先生来了。
荀彧拉住郭嘉轻声问:“话说长文一回来,你的病就好了,这么一来,他会不会以为我们在合伙骗他回来当官?”
“怎么没病,”郭嘉狡黠地笑笑,轻声回道,“相思之疾啊!”
荀彧没想到郭嘉会说出这样的话,听得面红耳赤。曹操凑来问两人方才在谈论什么,郭嘉跨出门去迎陈群,剩下荀彧被曹操左右逼问。闪避窘涩中,荀彧忽而看到河畔边谈笑风生的郭嘉与陈群,突然心生欣羡。虽然和他们都是好友,但他们之间似乎有旁人无法涉足的领域。他们之间的友情也与荀彧的不同,荀彧也因此见到了对兵法以外而有所执念的郭嘉,见到了礼法之下表露出真性情的陈群。一时忍不住,在心中涌起了难以理清的感受。
☆、万劫不复(上)
有的人很难留住。
郭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