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你叫什么名字?”
消瘦的少年蜷着四肢,披散着头发瑟缩在墙角,手臂上青紫的伤痕从素色丧服下显露出来,远处哀悼的哭声还没有止住,凄厉的哭声徘徊在宫殿上空,如同几日前经久不消的迷雾。
那个少年并没有抬头看他,只顾着把袖管往下拉,意图遮掩手臂上难看的伤痕。隐匿在少年散乱的头发下,是一对锋利如鹰眸的眼睛。
旁边同样素衣白裳的宦官厌恶地皱了眉,扯着嗓子说:“公子问你话呢。”
“算了。”他记得自己开口。“母亲刚逝世,宫中不宜多事——派一个医官治疗他的伤,也算给欺负他的人一个警告。”
宦官听到后半句略有些惊讶,但还是执着拂尘作揖:“是。”
他无言转身,身后的随从也调转方向紧跟其后,而墙角,少年微微有些动弹,有一滴浑浊的液体滑过他的脸颊,交融着脸上的尘土和额头上的血渍。
“我叫赵政。”声音很轻,最终混入漫天的哭丧声中,并没有人察觉。
周易,否卦,九五。
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
事皆有因,因果轮回。
这不是噩梦。
颜路颤着睫毛睁开眼,破碎的日光挤入竹帘的缝隙,割在他暂且朦胧的双眸上。
他扶着额头支起身子,发现旁边的被褥空无一人,摸上去还是冰冷的,桌案上有一条竹简,颜路拿起一看,原来是张良代自己上早课的留言。
颜路很少缺席早课,更不要说晚起。今天的自己也是反常。颜路披着外套下床,捏着眉心掀起窗边的竹帘,外面的日光正盛,幸好还未到日上三竿的程度,不然儒家二师公一向认真勤奋的清誉就要毁了。
早课误了,只能去藏书楼,现在去学堂也是尴尬。说来真是,张良明知自己起晚还不叫他。颜路皱着眉,略不情愿地拿起张良所用的木梳。
简单梳洗完,束好发,抱着几卷张良没有归还的竹简,颜路轻轻推开木门,屋外几束阳光交相映入屋内,片刻后又消失在黑暗中,就像他刚刚那场梦,似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那样。
藏书楼内三三两两有几个弟子,见到颜路都依礼作揖,颜路微笑着颔首,然后仰头扫视整个藏书楼。
离小圣贤庄那场大火已有十年,但是自己的噩梦并没有因此结束。
多年来他都无法得知李斯纵火的目的,现在胸有城府的帝国丞相更会把秘密藏在深处。他知道韩非的死不会仅仅出于李斯的妒意,那个流传千年的秘密,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他把信息或多或少地向张良透露,也是希望张良能尽早抽身,不要调查得再深害了自己。
颜路把竹简排列好,并用衣袖拂去灰尘,刚转身就看到迎面带笑走来的张良。
“师兄。”张良躬身一揖,礼数到位。
也只有在其他弟子面前,他才会摆出这等谦恭样。颜路心中笑道。
“多谢子房代上早课。”
“师兄言重了,这是良该做的。”张良看了颜路一眼。“师兄昨日睡眠不佳?”
颜路的眼中闪过一些微妙的神色,张良勾起嘴角,眯着眼看在眼里。
“许是昨日授课太累了。”颜路说道。
似乎料到颜路这么回答,张良一笑:“也是,师兄保重身体。”他顿了顿。“师兄为何来藏书楼,不会只为给良还书吧?”
颜路微笑着对视张良的双眼,“那么,子房又是为何来藏书楼?”
“良来藏书楼,只为一件旧事。”张良道。“不知和师兄之事是否相同。”
看着颜路笑着不发一言,张良开口:“看来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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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时节,将军府桂香四溢。两边垂首而立的宫人撩开轻罗纱帘,一身正装的李斯踱步入内,为了显示自己的官阶大赵高一级,还特意放慢了脚步。帘外真刚等人的眼神不变,斜射的日光反射着手中青铜剑刃的光芒,赵高离席,朝着李斯一揖。
“李大人。”
李斯为秦国丞相,赵高只是皇帝身边的宦官,理应是上下属、主子和奴才的关系,所以对赵高,李斯也无需多客套。
李斯无声地入座,赵高放下手,默认李斯同意他入座,才缓步入席。
“赵高明白大人现在为何心情郁结。”
李斯抬眼,“你知其中缘由?”
“是。大人是为了之前流沙叛变之事。”赵高道。“不然,大人也不会屈尊到赵高这来。”
“帝国待流沙不薄,流沙倒戈向叛逆分子,想必皇帝陛下也很是失望。”李斯说道。“几日前我命人彻查流沙旧案,发现流沙自创立以来确实不本分,有一些事我竟然疏忽了。”
“流沙本是不稳定因素,大人结交流沙也是当时的无奈之举,所幸流沙已助帝国攻破墨家机关城,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赵高细眼微微一转。“不知是何事,赵高愿闻其详。”
李斯用眼示意旁边,赵高颔首表示知其意:“你们都退下吧。”
待六剑奴和宫人退出屋内,李斯说道:“我竟不知……流沙原为我师弟韩非所创。”
赵高阴笑着停顿了片刻,衣袖下的长指甲轻敲桌面,“卫庄与韩非是韩人又是故人,韩非又是故韩公子,韩非创流沙,卫庄接管流沙,也不奇怪。”
“我这个师弟,当年受始皇帝陛下赏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