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避无可避,竟抬手握住了刀锋,指间登时鲜血淋漓。他也顾不得疼痛,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握住刀不放。
忽而,悠远的夜空里,不知谁家玉笛暗飞声,一曲湘江曲极尽悠扬灵动,散入秋风,似远似近,不紧不慢飘了过来。
云初正不知如何是好,闻声大喜,向窗边扑过去,果见云冉立于数十丈开外的树梢之上,横笛唇边。
云冉显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以笛声问询。
云初抬手比了个手势。相隔甚远,云冉倒看得分明,也不答话,只十指一轮,乐声突变,陡然间急促起来,繁音急律,回旋飘摇。
韩彬正酣战长卿,眼见对方已十分吃力,片刻间就要血溅当场,心下大喜。而此时那笛声入耳,竟如魔音,他顿觉头昏脑涨,脚下站立不稳,眼前光影缭乱,那个许长卿化身千千万万,飘在半空之中,随着乐声四处移动,纷纷乱乱。他无处着手,一时间怒火攻心,不禁拄刀在地,仰天长啸一声,竟咯出一口血来,当下晕厥过去。
长卿脱险,跌坐在地,甩甩手上的血,抚着胸口大口喘息起来。
正当此时,窗外那笛声像是受了什么惊吓,陡地拔高,迸出一声尖啸,如裂丝帛。
街上有人喊了一嗓子,“走水啦!”
云初心下一惊,忙低头望去。
一阵劲风卷着浓烟和油腥气扑面而来。
长卿道声,“完了!”挣扎着爬起来冲到窗边,耳中净是“醒醒恐恐”“烈烈轰轰”之声。
失火的正是嘉好客栈,烟气冲天,已然一片火海。这火来得蹊跷,火场居然还被泼了油!客栈里门厅支柱楼梯横梁尽皆木制,火借风势,已然烧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先死着吧!
第十二章
云初估摸了距离,手指韩彬对长卿道,“你同我携了这人从这里掠到对面街上,总可以吧?”
长卿慌忙摆手,“不可以不可以,我的轻功仅能跳两层楼,而且是从上往下跳。”
云初捂住口鼻呛咳一声,有点不死心,“那你能干嘛?”
“我么,自然是眼疾手快啊,能先人所见而见,先人所闻而闻,先人所动而动,先人所觉下毒及布置机簧,医术尤其好,人称天下第一神医。”长卿得意道,边说边掰着指头数。
“你能把死人医活么?”火场灼热,云初连血带肉,一路凉到骨子里去了。
长卿认真思索片刻,“能啊,溺死或者缢死或者自刎的人,只要没凉透,是能医活的。”
“那我们先死着吧,等火停了你把自己医活再来医我和韩彬,这么大的火,熟也熟了,一时半会凉不透。”云初对长卿已然失望,随即在目之所及里寻找云冉。
再说云冉,奏乐时正瞧见两个人拎着什么物件翻进了客栈,他却不能分心,见火烧起来了,方知那两个是进去纵火的。事出紧急,他也来不及去捉了,只得先给云初发了讯号。云冉深知云初底细,自认为弟弟逃出生天易如反掌,便去指挥围观群众救火,把那能搬移得动的,统统搬出去。他艺高胆大,拎了桶水把自己上上下下浇透,深入火场,将那车镖物连马带车硬生生拽了出来。抬头看时,眼见门厅已烧成空壳,二楼岌岌可危,云初同长卿居然站在原地没动。
云冉焦急,忙招呼云初下来。
火猛风大,人声嘈杂,云初却没听清,道声,“什么?”
云冉再喊。
云初广袖一甩,“大声点,听不见!”
长卿凑上去对云初说了句什么,云初直摇头。
云冉听不清他们谈论什么,只干着急,见那楼顷刻便要坍塌下来,吹笛传讯怕是来不及了,仗着自家轻功极好,疾走两步,拔身而起,就要上楼。
人群中却有数人同时将他拽住,叫声,“少侠,万万不可!”云冉哪里理会得大家好意,振臂一挥,强劲的力道将那几人挥离数丈,急又蓄起势来。
云冉脚尖尚未离地,耳中却先闻人群爆出一阵惊呼,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巨响。他情知是楼榻了,却不敢亲眼去看,只傻站在原地。夜风冷得厉害,那火更冷,冷得他闭着眼睛直发抖。他此时只希望一睁开眼睛,看到这又是云初的恶作剧,那家伙正站在一边,带着一贯讨厌的奸笑看他。
耳听身后众人啧啧叹息,云冉只能拼命集中精力去回忆,回忆平日里见到云初的光景,回忆昔日里云初的音容笑貌。
云冉这么自欺着,直想到四周的人声都淡了远了消失了,直想到什么射影剑风满楼报效祖国建功立业都远在千年不重要了,直想到连他自己都深信下一刻云初就会站在眼前了,方才小心翼翼极虔诚地睁开眼睛,要把幻象在现实里印证。
然而,火光依旧,甚至楼榻时震起的灰尘都还没落定,哪里有云初的影子?
云冉反而笑了,这一笑便有两行泪滚落下来。“你出来好么?我看到你了。”他喃喃道,话音颤得厉害,幽魂似得一步步走进火场里去。他并非是奔过去或者掠过去的,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心里恨不得能直扑上前,又希望永远也走不到。
屋角里未被烧融的草茎犹在火中挣扎,房梁之下,压着一只焦黑的断臂,那断臂上的手却那么修长漂亮,指甲那么圆润。
——云初,真的就这么……死了?
——真好,杜云初死了,没有人惹你生气了,没有人跟你争宠了,真好……真好,真的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