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地:“谢谢。”
卫延笑了笑,匍匐着逃了。
后来再见到大鸟时,卫延想,大鸟一定是很早就认识大椿了,他认出大鸟爪子上戴的那枚铜币正是自己送给大椿的那枚,满是铜锈的钱币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缺口,是卫延不小心用牙齿咬破的。
卫延在人间和异界游荡,两头都不沾,他不参与红尘俗事,也不与异界神灵争风,像一阵风,从人间刮来一串新奇,又从异界带去一阵妖风。
大鸟的歌声再好听也会让人厌烦,卫延睡不着就爬到大椿树脚下去骂他,他丝丝叫骂半天,大鸟也听不懂。
但大鸟唱歌他就要骂,吵死了多扰民啊。很快卫延就懒得再骂了,大鸟又听不懂。
几百年眨眼就过去,卫延从一个不会讲话的蛇精修炼成一个口吐人言的小孩子。大鸟还是大鸟,可是他也老啦。
卫延抬头看他,大鸟在天空飞,他苍老的疲态藏也藏不住,天地阴沉,狂风暴雨肆虐人间,大鸟从天上落下来,狠狠摔在大椿的脚下,翅膀都断了,皮肉像煮烂了一样随着羽毛尖尖脱落。
大椿却在这时要渡劫了,雷电从远方逼近,像把破开天地的巨斧,朝着大椿狠狠砸下。
卫延想,他团了一团泥土准备把大鸟埋了。
大鸟不甘地挥动翅膀,他一直在吐血,快不行了。可他仍然深情地注视着大椿,好像一辈子的情话都藏在那对深得看不见底的眼珠子里。
卫延想问他:“你想说什么?”然而他被雷声震得刹住了,大鸟挣开他的泥土,向上振翅高飞,越过大椿树顶,直直迎上了那团惊心动魄的雷光。
大椿上万年的神树,这场劫若是成功渡过,便能从神树飞升上神,成功化形。
卫延不知道这只垂死的大鸟时如何抗住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的,他看上去只要一根手指就能将他碾死,即便如此,大鸟仍然成功了,被逼入绝境后触底返单的爆发力使他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即便他死了,他的内丹仍然逆流而上,金刚罩一般严丝合缝地护住大椿神树。
大鸟死后,人间三年不见太阳,谷物无法收成,君主昏庸,民怨滔天,指天骂地。
卫延想,这跟天地有什么关系,大鸟到年纪,该寂灭了。
大鸟拖着不死,才落得飞灰湮灭的下场,他的内丹是颗火红的珠子,在大鸟死后,珠子顶替他在雷光劈啵声四分五裂,像鲜血一样溅开来,点点红色的星光缓缓浸透大椿的树身,慢慢成为大椿的一部分。
就像卫延盼望来生成为九疑山一份子的愿望那样。
也许来生,大鸟也能成为他最爱的大椿树一部分吧。
卫延又开始琢磨死这件事,什么时候轮到他呢。
就在大鸟死后的第七天,大地开始震动起来,卫延从蛇洞里爬出来,愤怒地要骂娘,哪个邻居这么扰民。
他红色的小眼珠子一下子注意到山腰上那抹柔和的光芒,万物复苏,春回大地,大椿的苏醒,让九疑山重新活了过来。
她似乎忘记了许多事,见到卫延差点一树枝把他叉开。卫延气愤地嚷起来:“你不认识我啦,我们是老朋友啊。”
大椿的确不认识卫延,她干脆利落给了他两树枝,然后迟疑又温柔地说:“你可能认错人了?”
卫延以头抢地,突然记起那只埋在她脚底的大鸟,大椿记不起自己,大概也记不起大鸟了,何况她见都没见过大鸟,那会儿她一直在沉睡。
卫延垂头丧气地离开。
大鸟死了,异界又催生了一位新的金乌,人间重新安定下来,却陷入新的动乱。
大椿总是很害羞,但脾气又大,卫延跟她相处时总觉得这邻居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但他又说不上来。
知道那天傍晚,金乌下山后,大椿望着天空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转头看向卫延,疑惑地说:“小蛇,你是不是趁我睡着时偷吃了我的心?”
卫延翻了两个白眼:“我没那么厉的牙。”
大椿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带出一把哭腔:“我的心不见了,你知道它被人藏哪儿了吗?”
卫延心说我哪知道。
其实他知道的,可是他不敢说。
新官上任的金乌还是个年轻小子,可能比卫延还要年轻。他像从前的大鸟一样来看大椿,鸟儿是不是都对大树有天然的好感,金乌也如出一辙地喜欢上了大椿。
卫延想,那只大鸟,上任太阳,他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呢。
金乌又年轻又有活力,大椿被他新鲜的故事逗得哈哈笑,慢慢地,或许也会忘记大鸟吧。
再后来,卫延被猎人的捕兽夹伤了身子,蜷缩在九疑山附近的桑叶林中舔舐伤口,痛得快死了,那时候他想死了也好终于能死了,但是又有点不太甘心死在猎人的手下。
卫延听到一阵脚步声,心里大叫,不好,猎人要吃自己了。他想逃,可惜失血过多,剧烈的痛楚让他动作变得十分缓慢,一双带着潮意的温暖的手将他抱起,然后揣进怀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