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应笑:“嗯。”
小男孩牵着林应,走过憧憧的剪影一样的树林。傩舞的乐曲散去,散去。小男孩头顶的面具也散去,林应一愣:“你的面具呢?”
小男孩蹙眉:“我哪有什么面具,困糊涂了!要我背吗?”
林应真的糊涂,他站住,小男孩却保持牵引的姿势,一个更小的小孩子从林应身体中走出,两个孩子手拉手,高高兴兴往前走。林应的眼睛往下看,黑暗的血色溪流上有影子,小男孩的影子,化为饕餮。
两个孩子走进黑暗。
林应顺着溪流走。血液在给他指引方向,这一次不知道去哪里?哪里都好。林应在溪流两边看到战友。军功章。林应用命换军功章,他不执著,但他拼命。
林应模模糊糊想起来。自己的战友。
行动小组最后只剩两个。头上缠着被血浸透的绷带的年轻人大喊:“老大!你先撤!”
林应捂住脸。
他只能继续往前走。
……一只猫。
流浪的小猫咪,小小一团,有一对神气漂亮的大眼睛。林应跟着那只小猫跑起来,踩着血流,一直跑。小猫颠颠跑得挺欢,林应差点追不上。
他伸手一捞,空的。
小猫呢?
林应。
林应。
林应。
林应被叫得发慌,他四处看,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长长卷发的温柔女人,胖嘟嘟的可爱幼儿,林应听见林召的怒吼:“滚回家!”
林应心里空荡荡。
他丢东西了。
他丢很久了。
他要找回来。
林应捂着额头。
他丢什么了?
绝对的黑暗铺天盖地,粘稠厚重。一团混沌中,没有天地,没有方向。被抛弃的世界缓缓地,沉入虚无。
溪流的尽头凭空出现一扇门。林应看着眼熟,怎么那么像他家的门。天天进进出出,门把手都一模一样。为什么?林应想打开,又心生恐惧。他恐惧打开门是空的,门的那一边,没有人等他。
算了吧。
林应站在门的一头沉默。他听见战马嘶号的声音,一双铁血踏进小溪,一脚把林应揣进大门。
林应在那片刻里只想到一件事:
卧槽这熟悉的脚感!
亲大爷你大爷的!
大门一开,破开光线。林应睁开眼,遇到那一对圆圆的,好看的,猫儿眼。
他看到了命运交缠的因缘,还有……
撞进他胸腔的,他丢失了的心。
太阳光线冲出地平线的一瞬,林召和林应,同时听见一声蝉鸣。
小猫咪实实在在地团在林应心口。林应的胸腔是满的,填满柔软的愉悦。猫儿举起爪爪:“你看我是谁?”
林应的眼睛看那粉红色的肉垫,抿嘴笑:“亲爱的。”
言辞突然炸毛,也不嫌林应脸扎,气呼呼挠他:“你怎么就搞成这样啦!”
林应叹气:“对不起哦。”
言辞黑黑的葡萄眼有湿意:“仲,仲野的事,我想等你好了我们和他们谈一谈。”
林应笑:“游光要是没死,林召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游光是用得着的人,林召喜欢这种人。游光不死,仲野也不会有什么事。”
言辞理亏,动动小耳朵,沮丧趴在林应胸口,林应感觉到一小片湿气。
林应吃力地抬起手,松松地拢着柔软的小身子:“你在就行,我什么都不计较。”
言辞忍不住大声哭:“对不起,林应对不起……”
林应揉揉毛团子:“闻到甜味儿了么。”
言辞抽泣:“云阳在煮玉米。”
林应亲吻他潮湿的小脸:“醒来胸口有你,还有玉米吃。我气消了大半了。”
清晨光线过于清晰,林应躺在床上,看到空气中浮着的尘埃。落不下去,就那么飘着,悬着。林应看那些尘埃,它们已经浮了够久,大概永远不能落定。林应不执着,所以……他挪开眼睛。
言辞仔细端详林应,伸出小舌头舔舔林应的脸。生死之间闯过一回,瘦了,脸上线条更锋利。言辞一堆话想说,可是哪一句都似乎无关紧要。他终于说出最想说的一句:
“欢迎回来。亲爱的。”
——全文完——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