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湿了。可他那张斯文的脸上却不见半点痛苦,好像在厉禹来到前早有觉悟,对老七开枪后,自己也要死在同门的枪下谢罪。
厉禹低头看着他这副样子,拿开烟,把烟灰抖到老六脚边。看血流的速度、他们还有好几分钟能说话,但他想秃鹰可能也有同感,这种时候扯什么往日旧事,未免太无聊。
「你的女人?」
用香烟尾指了指身后的墙,厉禹同时也朝所指的方向瞥了一眼。阴暗的空间中仍能看清,电视上方挂着一幅画,木制的框中夹着一个年轻女子的侧脸素描,女人像在思考着什么,手指正把垂落的长发梳到耳后。
厉禹几个小时前就注意到那幅画了,画中女子的轮廓典雅,相当漂亮。他几乎可以想象老六和她站在一起的样子……他们应当挺登对。
「啊、是啊,是个国小老师呢。」
「喔?」
老六笑笑的语气却藏不住越发虚弱的声音,脸色逐渐发白,厉禹提起、他才瞇起眼看似想看清那幅素描。突兀地,他摇了摇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原本紧绷的肩膀一下子放松。
「说来,还好是你来杀我,厉禹。」
「谁来都一样。」
「哈哈,但如果是四师姐的话,她会逼着我把那个女孩子的身分供出来吧?连累人家的话,我可能要考虑一下,不能走得这么顺利啰。」
厉禹哑然失笑,但也没有否认老六的话。他确实没打算把老六的亲朋好友全牵扯进来……再怎么不愿说,他们还是同门一场。
让秃鹰好走,就是尽一份情谊了。
「我跟她,认识四年、交往过一阵子。她去年结婚,但当然对象不是我……啊,可以帮我把画拿过来吗?」
厉禹没作声,烟熄了,他手中依然握着上膛的枪。老六和他对视了数秒,总算顿悟了他的意思。吃力地抬起手、挪到自己的裤袋旁,「啪」一下地把身上的防身□□扔到地上。
站着的那人这才转身,稍微伸长了手臂便取下素描,回过头交给老六。
「没嫁给你,是她的福份。」
「是啊。」
秃鹰抖着手接过画,像捧着什么易碎品、小心翼翼地放到膝上。他垂下眼,看着画中的女子,唇边依然带着笑,眼里却隐隐反光。
厉禹丢了烟蒂,别开脸以示尊重。他看着隔开雨声的窗帘,白色的布料上沾着不知名的污渍……某种死亡的气息在室内弥漫,静得过分,老六那沙哑的叹息便格外清晰。
「嫁谁都好,就是别嫁个杀手。本来是圈内人就还算了,把根本不属于我们这圈子的人带进来,那是要有多深仇大恨呀?」
「呵。」
厉禹笑了一声,没有其它响应,沉默地收回视线,余光瞥见老六正抚摸着画上的容颜。
脸上的笑,恍惚就沾了点泪。呼吸变得很慢,血流的速率也趋缓。他的时间不多了,厉禹本想在最后补一枪送秃鹰上路,但看起来对方宁愿这样抱着画断气,
那就成全他。厉禹认为没什么不可以,等秃鹰气绝后他会让这间屋子一把火烧掉,正好老六和素描里的爱人,还能一起灰飞湮灭。
「师兄……有喜欢的人吗?」
「喔,没有吧。」
老六的眼阖上了一半,声音也变小不少。手指停留在画上,他费力地抬头、朝厉禹看了一眼。
「是吗?」
唇边的弧度加深了些,临死前涣散的目光,却像是能把眼前的人看穿。厉禹皱了皱眉,无所谓地耸肩,最多再一分钟,秃鹰撑不住了。
「如果、有个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爱上你。记得千万、你千万不能爱他。」
老六没气了,最后的遗言彷佛诅咒一样。手滑落,素描「咚」地掉在地上,厉禹弯身拾起画框,帮他把画放到身旁。
久久,看着画里素不相识的女性,厉禹让自己什么都不多想。
☆、第三十六根火柴
第三十六根火柴
1.
手上还抱着绘本,小九缩在沙发上、睡得很沉。
回到住处时也才早上八点多,厉禹脱下在雨中泡湿的鞋子,手上提着带出去的侧背袋和早餐。上了二楼、一眼就看见孩子,小九大概又等了他一整晚,到早晨实在敌不过倦意,便在客厅里睡着了。
厉禹脱下大衣,放轻脚步以免惊动他。无声地在桌上放下手里的东西,他今日没像以往那样直接把小九抱上三楼的房间,而是绕到了孩子睡着的沙发旁,以最小的动作在他身畔坐下。
落地窗外、雨声永无止尽,小九浑然不觉,在梦乡中均匀地呼吸着。厉禹转过头看他,小家伙吐息时还带着一点鼻音。
那天感冒的症状拖到现在,就剩下这点苟延残喘的尾巴。看小九却只套了件毛衣便睡着,厉禹脱下自己那件未给雨水打湿的长袖,亡羊补牢地披到他身上。
他的上衣正好能盖住小九半个身子,睡梦中的人儿似乎也有感觉,无意识地便拉紧了他的衣物。翻身调整姿势,香甜的睡颜从放在脑袋旁的小拳头下探出来,小九微张着嘴巴,靠近厉禹的两只脚丫子碰上了他的左腿。
放在腹部的手搂着那本「卖火柴的小女孩」,这几个月,早看他把整套绘本翻过无数次。
那天亲了厉禹,后来两天,他倒是装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厉禹不会特意回想当时唇上柔软的触感,却只是在此时此刻,静静地凝视着小九。
到底也是三十过五的岁数了。他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