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有耐性的说着,“还有,五香仔鸽。”他微笑,“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他说完抬头,发现她神色怔愣而茫然,隐约有着深深的怀念和淡淡疼痛。似乎这几道菜的某一样,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回忆。
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她经常在吃到某一样食物的时候会发呆,神情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和微微幸福,只是更多的,却是永远也无法填补的空洞和疼痛。
他贪恋她一刹那温柔的笑意,却被他一刹那的疼痛击中,只得狼狈逃离。他怕她再多看一眼,会忍不住告诉她事实真相,然后她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只是暂时的,他想要的不多。而那个人,他可以拥有她好几十年的时光。他只是,奢求那万分之一而已。
然而即便这样自我安慰,他还是无法面对她那无声的哀痛,那是对他此刻自私的最大凌迟。
或许他应该更卑鄙一些,或许他该直接带她永远离开,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她说过不想再嫁人,他不在乎是否能拥有她。但如果能作为一个同伴,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更或者他再自以为是一些,靠着那同门的师祖孙关系,默默的陪在她身边,做她的眼睛,也好。
但是不可以,偷来的东西,始终是要还的。
就如此刻,她在他身边,心里却想的永远是另外一个人。
她明明笑着,却仿佛觉得她那一霎灵魂已经退离身体,成为了行尸走肉,整个人都是空的。
即便他故意不去看她的表情,心里却有那般清晰的认知到这个残忍的事实。
“你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她的声音,依旧如从前那般清凉,却似乎少了几分冷意。
“想到一些旧事而已。”
“哦。”她对他的事情向来不多问,他若想说她便认真作为一个好的听众,他若不说,她也不问。就如此刻,她只是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吃着饭。
他垂下眼睫,体贴的给她布菜,这是这段时间来每日必会出现的一幕。起初她会有些恍惚,大抵也是因为想起了失明以后云墨也日日这般仔细周到的照顾她吧。后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却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你会做烤肉吗?”
她忽然开口,显得有些突兀又似乎是早就酝酿好的一句话。然而一出口她便又笑了,神情里无限落寞。
“当我没说。”
他静静的看着她,想起那天在碧霄殿里,她说最喜欢吃的食物是兔子。只因那个人为她烤过野兔,那滋味令她难以忘却。
“晚上…”他说,“晚上我给你做。”
她怔了怔,自从离开后她的食物都是他在准备,最开始她没那么虚弱,鸡鸭鱼肉他什么都给她吃,却始终没有吃过兔子,大抵是怕触动她心灵最深处的回忆吧。而她刚才不过是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在黑木林里的一幕幕,觉得似乎好久没吃过那样烤出来的,香香脆脆的味道了,故而一刹那十分怀念。
“不用。”她眼睫垂下,又笑了笑。“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不用那么麻烦。”
“你想吃,便不麻烦。”
他只是这样说着,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丝毫本来这几个字就带上的暧昧色彩。他一惯如此,明明是为她高兴,语气却又那般淡漠甚至微带几分漫不经心,好似那不过也只是作为一个陌生人或者同伴的寻常问候而已,将那些浓浓的情丝和温柔全都隐藏在心底深处,她看不到的地方。
她口中还吃着鸽子肉,忽然便觉得没了滋味。
“我现在不想吃了。”
他沉默了会儿,依旧淡淡道:“那是因为你现在口中饱满,所以才觉得有些东西可有可无。等你口腹空空如也的时候,你便觉得有些食物是至关重要的。”
明明是一语双关的话,他却说得那样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和她讨论温饱而已。末了他又笑笑,“打个比方,如果你陷入了绝境,周围什么都没有,你就会特别渴望曾经最喜欢吃的食物。那个时候,一只兔子,便关乎于你会不会饿死的问题了。”
这人,体贴的时候吧让人觉得受之有愧却又不得拒绝。然而有时候你觉得他看起来有些温柔了,说出的话却又带上淡淡的毒舌和暗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