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此刻已经雨过天晴,昨夜奔波辗转留下的雨水、泥土的气息似乎还徘徊在领口。回想起昨天下午,蓝河带着人离开驻地,还和自己有说有笑,说要从镇子上带点糖炒栗子或者其他什么好吃的糕点回来。傍晚,见到乔一帆独自返回,而后又查到了突如其来的变故。
现在想想,要是上级没有下达增援桐城的命令呢?
答案无须犹疑,叶修也一定会赶过来,大不了就带着自己的组员。这一次私自动用电台,联系重庆和上海方面的地下党组织帮忙研究治疗计划,风险很大而且会受到处分。可他不会在乎处分,在军统□□混了这么久处分也没少挨,只要他认定自己做的事有价值、有效果。
就这么超负荷急行军,一夜之间从芜湖冲到这里,还真是难以想象。出发时叶修不顾陶轩的阻拦,挑出了最j-i,ng锐的一百人跟着他,作为先遣军快速前进,其实那个时候陶轩的理由也没错,一路上随时有可能和日军遭遇,万一遇到了日军的大部队,这一百人拿什么和人家拼命?还不够塞牙缝的。
可是那个时候的叶修,内心的着急恰好点燃了隐藏的自负,坚信即使一百人也可以和敌人遭遇时化险为夷。当然,潜台词或许是,谁拦着我我跟谁过不去。就这样,大部队跟着陶轩,正常速度前进,好在叶修的一百人先遣队也没有遇上强敌,只是在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消灭了一队日军的侦察兵。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赶到,接下来的事对于不懂医学的叶修来说,已经没有努力的余地了,只剩听天由命。
饶是一贯上天入地孙悟空似的他,这会儿也抬头望着晴回来的天,默默地拜托着他所知道的各路神仙佛祖。
再逢夜晚,平静取代了性命攸关时刻的死寂。
蓝河的生命体征总算平稳下来,只是烧还没有退掉,仍处在危险期的昏迷中。
叶修白天带着兵,和二十六集团军的国军将士一起击退了日军的外围进攻,再一次阻止了包围计划,晚上回到驻地,扔下枪便来到了医务室。
蓝河没有醒来,实属意料之中。但他能看到他安然无恙的脸,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和微弱的心跳,就觉得这一天的出生入死都值。
医务组的人为他更换了新的点滴药物,就出去为军中的患者治疗了。早上还忙忙碌碌的实验室,现在只剩下叶修、蓝河两人,四下无声。
微显昏暗的灯光,似乎让蓝河的脸显得不是那么苍白。叶修想起从前在军校,蓝河半夜为了不影响别人睡觉,总是用被子蒙着脑袋在里面看书,看得困了,有的时候手电都忘记关了就那么趴着睡了,他便轻手轻脚地拿走他手中的手电和书,帮他盖好被子。
那个时候蓝河睡梦中的脸,一半陷入枕头,一半面对着他,让他很想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
还有当年在东北,痛失亲人的蓝河被自己带回客栈,满是眼泪的脸映着月光,就那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叶修只看了一眼,便打消了站起身趴在桌子上睡的念头,一晚上握着他的手,直到第二天黎明降临。
不论经历什么,他很想就这样能够一直陪伴他,从阳光下的笑到黑暗中闭着的眼。
现在依旧是这样,用一己之力承担了所有的蓝河,安静地躺在床上,生命犹待复苏。
叶修于四下无人之时,轻轻握住没有扎着点滴的那只手,感受着微弱却稳定的脉搏,知晓他还在他身边。他用疲惫的双眼,看着床上那张熟睡的脸,一如当初。
恍惚中,蓝河觉得眼前有光。
他睁开眼,眼睛与站在床边的叶修对上,似乎是还没有彻底清醒,眨眼的瞬间还在回忆昨天的事。
叶修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起床了蓝河,身为班长晨跑不能迟到啊。”
哦对了,军校每天清晨五点半要开始晨跑,今天自然不能例外。
他坐起身,捋了捋被叶修揉乱的头发,穿好衣服跳下床,收拾了洗漱的器具,便上前打开了宿舍的门。
阳光放肆的冲进来,一时间有些晃眼。
蓝河揉揉眼睛,再一睁开,却是在客栈的木床上。
叶修像一只大狗熊一样靠在床边,自己的手还抓着他的手不放,感觉到自己醒了,他便抬起头,似乎带着一点嘲笑,取来桌子上的水。
“醒了?来把药吃了。”
那是……父亲丧期,昨夜刚刚结束家族的内斗,送父亲长眠于大地黄土。大雨瓢泼之际,一辆车停在自己身边,车窗里是叶修熟悉的脸。
世间总有风雪,亦有人愿意千里相伴。
他将带着叶修手温的药送入口中,闭上眼睛仰头喝下一杯尤热的水。
似乎喝得有点猛了,前胸后背都在隐隐作痛。
他赶忙睁开眼,然而周遭一片黑暗,有个人气喘吁吁地背着他正在狂奔。
他下意识喊出那个人的名字。
“终于醒了,别乱动,我们在撤退的路上。”
方才想起,他为了救陶轩,挡下了一颗□□的爆炸。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隐约听到叶修大喊他的名字,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惊恐和着急。
他暗自想笑,笑他们两个现在被人追着跑,罕见的狼狈之态。前胸贴着叶修的后背,传来他急促的心跳,又是一阵真实的感动。奈何身体状况实在不好,他只清醒了一会儿,便再一次在叶修的背上睡着了。
渐渐地,疼痛开始减退,开始远离身体,取而代之的是潺潺水声,和眼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