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十四岁的少年,身板并不宽厚,但身量已经很高。他沉默地放下锄头,在井边洗了手脸,看到夏至从屋子里走出来,抬头笑着招呼。
“十六。”
“大哥回来啦。”对于夏桥,夏至的态度很好。
从小夏至的记忆中,她知道这是一个厚道善良,值得敬重,也很可怜的少年。
夏桥笑了笑,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拿出一捧花来。
从田野里摘的,并不是什么稀奇的花,不过是些蒲公英、紫花地丁之类,然而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小花朵簇拥在一处,活泼泼,鲜灵灵地,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更让人觉得欢喜和温暖的,是少年的一颗心。
面朝黄土背朝天,即便是在最辛苦的劳作中,少年的心中依旧有花开放。
夏至高高兴兴地接过花儿来,从窗根儿底下挑了个缺了口的陶罐子,将花插进去,又倒了水。
这样,小花儿们就可以开上一两天了。
“还是十六手巧,这么一弄,花儿更好看了。”夏桥笑道。
“大哥挑的花儿好。”夏至笑,又问夏桥,“我这两天没下地,地里庄稼咋样了?”
“挺好。今年地里不荒。明天我再去一天,就锄好了。你和小树儿都不用下地。”
锄草不同于春种和秋收,一般可以容着工夫来。夏桥心疼弟弟妹妹,就自己一个人担了这活计。虽然平日里夏至会被田氏赶去田里,但是只要田氏不在跟前儿,夏桥就不让她干活,只让她在地头荫凉处玩。
晚饭是夏至准备的,她没等田氏。
看着桌上炒的油亮亮的韭菜鸡蛋,夏桥略顿了顿,终究什么都没说。
夏树屁股肿了,一时半会好不了,晚饭是跪在炕上吃的。他历来淘气,什么怪样子都有,夏桥也没问。
饭后,夏至收拾碗筷,夏桥到井边洗自己的衣裳。
夏树在旁边跑来跑去,一边嘟囔:“娘咋还不回来。”
夏至手里的碗一滑,落在木盆里。
“十六,”夏桥继续洗着衣裳,“大宝那件事,我跟娘说,不会让你嫁过去。”
“哥,你说啥?”夏至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她这个哥哥,虽然知道疼惜妹妹,并在一定范围内护着她,但更对田氏非常孝敬顺从。
她从来没见他明确反对过田氏的决定,即便是在他自己人生最为关键的事情上。她从没指望过夏桥会在这件事上帮助她。
而且,即便是他不赞同这件事,愿意为她开口,他又能扭得过田氏吗?
但是夏桥能这样表态,就算最终帮不上什么忙,夏至也很感激他。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个力量,夏至不能拒绝夏桥的帮助。
“等娘回来,我就跟娘说。我多干点儿活。等过两天地里活做完了,我再去做一份工,多给大宝攒出些钱来……”
夏至心中叹气,这可怜的孩子。
“哥,你想过没有,田家那里,其实是个无底洞……”
少年的脸上也显出一片迷茫来。
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
“我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咱娘。”
“哥做工的那几个钱,平时给他们还行,这件事上,只怕田家看不上眼。”她不是小夏至,她知道田家要她做媳妇可不单单是为了省钱。
正说着话,后门响了。
夏树欢呼一声:“娘回来了!”
田氏踩着春末夏初的最后一缕夕阳,从靠山屯儿回来了。
第7章母亲
田氏是大包小包地走的,回来的时候却是空着手。
夏家三兄妹早就见惯不怪。夏树还很依恋母亲,笑嘻嘻地围着田氏转悠。
田氏亲昵地在夏树的脸上捏了捏,又朝大儿子笑了笑,随即目光就落在夏至的脸上。
夏至没往前凑合,显得有些疏远。田氏没有觉察到异样。
“还有饭吗?”田氏进了东屋,上炕坐了,笑着问夏至。
“娘这么晚回来,还没吃饭吗?”夏至不动声色。当着田氏的面,夏至还是叫了娘。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不想让同处一个屋檐下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太僵。
田氏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凝。
夏至看见了,心中快意。她是故意这么问的。她知道,田家肯定没留田氏吃晚饭。
她太了解田家了。即便田氏为她们鞠躬尽瘁,她们还是算计的很精细。田氏是夏家的媳妇,就该吃穿用夏家的,她们能省了田氏这一口饭就一定会省。
若是往常,田氏少不得恼羞成怒拿夏至撒火,斥骂上几句,但是这一回,田氏没有。
“吃过晌午饭就从你姥家出来了,路上碰上了熟人,说着话,就耽搁了工夫。”田氏仿佛不在意地解释,又问了一遍还有没有饭,语气轻快,带着些小心,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仿佛她一直就是这样的慈母,母女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似的。
“娘走了这半晌,也怪累的。要是没饭了,闺女给娘做一口去吧。”田氏的语气中还带上了些许试探的意味。
夏至的心一直往下沉。
她也在试探。田氏的态度这样好,只昭示着一件事。
田氏这次回娘家,应该是终于说定了让夏至嫁给田大宝。
“娘,十六给你留饭了。”夏桥急忙开口。
因为夏至一直没答话,而且一张小脸板的死死的,田氏自己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就觉出尴尬来。
夏桥的话,正好解了她的尴尬。
“还是我闺女疼我。”田氏笑着道,就要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