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江沅嫁到常家,一半为了宋昱庭,一半也是为了江家,这些年家里对女儿的愧疚可想而知。
与父母的痛哭流涕相比,江沅倒是镇静的,反过来还安慰父母,“我还好的。”
她替父母擦眼泪,然后左右看看,问:“外公外婆呢?”
江父江母敛住了哭,表情有些怪,最终江母吸了吸鼻子道:“你外婆回了镇外老屋,你外公……”
江母踌躇了会,眼圈忽地又红了,江父迅速接过话头,“你外公也在……”他说着推推女儿,道:“坐车累了一天,再去躺着休息会,等天亮了再去看你外公外婆。”
江沅家曾跟外公外婆一起住在镇上,后来因为“校园中毒事件”,外公被开除了职位,心灰意冷就不再那么留恋镇上,偶尔会回乡下老屋居住。
江沅点头,只能这么着了。
洗浴过后,江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熟悉的小床上,江沅环视着自己少女时期的闺房,桌上放着她曾经的文具与书,墙上贴着她追过的明星海报,柜子上放着过去心爱的绢纱娃娃……即便多年未回家,父母仍将她的一切完好无损的保留着。
这就是至亲之爱啊,江沅心底暖意如潮,弯唇淡淡笑了笑,阖眼睡去了,期待天亮以后去看思念已久的外公外婆。
她不知道的是,另一个房间,江母语气沉重地问江父:“一会孩子知道了真相,可怎么办?”
江父拍拍她的背,“那也没办法,总要面对的……总之先让孩子休息会吧,她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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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小时后天终于大亮,江沅裹着羽绒服跟父母一起回了老宅。
可她千算万算也没料到,等待她的会是那样一幕——陈旧的老屋,衰败的荒草,簌簌大雪还在飞舞,苍茫雪地里一柸孤零零的坟冢。
江沅不敢置信地上下看了那墓碑数遍,确认这个名字是属于她外公的,她愣了数秒钟,还未走上前,人已经跪倒在雪地中,哽咽得泣不成声。
江母在身后扶住了女儿,跟着哭道:“你外公年初走的,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撑不住……他走后,我们本来要告诉你,但想着你在常家的日子本来就难过,就没说……”
江沅跌跌撞撞奔过去,抱住墓碑,想要流泪痛哭,背后却有个人轻拍了一下她的肩,“沅沅……是沅沅吗?”
江沅的泪含在眼里,一扭头却看到那颤巍巍的身影,拄着拐杖裹着小脚,一脸惊喜地看着江沅,可不是她的外婆。
外婆拉着她的手,像没看到那墓碑似的,不住惊喜地笑:“哎呀,我沅沅回了!我沅沅回了!”她不由分说将江沅往老屋里拉,“沅沅,你可放假了,外婆想死你了,走,回屋去,外婆给你做好吃的!”她笑着,脸上皱纹挤成了花,又冲屋里喊,“老头子!沅沅回了!你今儿就别带徒弟了,去剁点肉,我给沅沅做肉元子!”
江沅讷讷看着老人家,一时不知是哭还是悲——这个几年前得了脑溢血的外婆,救回来没一年又患上了老年痴呆,这回已经忘了老伴走了,还以为是十几年前的光景。
看外婆那高兴劲,江沅便是心里再痛,也不敢流露,她擦了眼泪,跟老人家去了屋内。
下午拜别完外公的墓,江沅回镇上了,好说歹说从舅舅家接了外婆一起回——这个固执的老人家,还以为老伴是出门去教徒弟了,非要坐在门槛上等。
车开在路上,雪花的纷飞中,江沅看到曾经的学校——那个外公一手创立的戏曲学校,说是学校,不如说是民间少儿昆曲培训团,随着曾经的中毒事件败落了,如今人去楼空,只剩残破的大门在风中黯然。
江沅隔着车窗远远张望,想起那些年在这里度过的年华,心随着回忆一抽抽地痛,身后传来她父亲的叹息。
“哎,多好的学校,多好的艺术团,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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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一家三口吃的都百感交集,只有意识不清的外婆,沉浸在十几年前的记忆里兀自欢喜。
饭后她坐在沙发上,拉着江沅絮叨,一会是,“沅沅,你外公没回家陪你吃饭你别怪他,他这人你知道,一生就爱昆曲,他最近收了几个好徒弟,肯定是去教徒弟了。”
江沅点头,外婆又神神秘秘凑到她耳边,“沅沅,我前些天看到宋家那孩子了,他又往你窗户里塞吃的呢。”又叹一口气,“这孩子模样不错,心也实诚,上次见我买菜拎不动还帮忙送到了家里来,哎,唯一的不好就是家太穷!”
江沅一怔,外婆笑着拍她的手,“没事,咱家也不是势利人,你要喜欢,外婆支持!至于你爸妈说什么早恋不允许,外婆可不觉得!我十四岁就嫁你外公了!你现在都十六了!你要是喜欢那宋家孩子,外婆做主,你爸妈不敢拦!”
江沅笑得勉强,她哪还是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天真少女?这些年,她嫁了人,又离了婚,青春早就在那七年漫长的磨折中凋谢。
外婆察觉不到江沅的异常,突然又转了个话题,“沅沅……好久没回家了,快给外婆唱一段,就那段“游园惊梦”,外婆最爱听这段!”
江沅有些为难——戏曲是真枪实弹的功底活,一天不练就生疏,而她在常家七年,除了偶尔听听曲子外,几乎都没开过嗓,前阵子虽帮季薇代课,但也只是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