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草木本无心
岁寒方知柏常青,
雨过觑看花始艳。
百草堂的[潞霖轩]和我几年前初见时几乎没有变样,除了那些越发陈旧的纱帐青席,依旧恹恹地高悬在竹阁里。
我看到连慧的时候,她正歪在轩室内的地榻上,身边站着连心,正双手端了盏浓黑的药汁。近看连慧,才发觉她比两年前可苍老了许多,眼角堆叠的皱纹更显了出来,唇边下划的曲线衬得她整张面孔刻薄冷。
她瞪着那双半明半暗的眼珠扫了我几眼,接过连心手中的药盏浅浅喝了口。连心递过去一方白巾,将她溢出唇角的药擦了去。
“老婆子是快不行了,这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弱下去,恐怕也快走到头了。”她又喝了口药,将药碗还给连心,“太苦了,等下再喝吧。”
“天香阁花不语,拜见百草堂主上连慧,望主上好自保养,平日少劳些才是。”我例行公事冲她拜了下,将手中捧着的锦盒送到连心手里。
“这是我最近才调制的香丸三十粒,待主上身子康复了,就取些山泉水调和研开喝下去,很是健逸的。”
连慧看了眼那盒子,将白巾掩在唇上,说道:“还算你这丫头有些孝心,今日来百草堂,想必是有话要对老婆子讲咯?”
我泰然自若地站在连慧面前,目光在连心身上绕了圈,又转回连慧。含章藏龙卧虎,汰旧换新,这正主儿只怕还在幕后静等呢,我总须将场面拉得更大些,将这些演戏的人都搅和进去,才不枉费了之前的种种做作。
“主上是个聪明人,恐怕不用我多言,也能大略知道眼下含章里有些不太平吧。”我淡淡一笑,“不然,主上怎么病得这么恰到好处呢?”
她眼皮微抬,但也只是略微顿了下,便又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你的意思是指前几天,冼觞阁里死了只阿猫阿狗的事吧?老婆子近来神短得很,可没心思理这些人家份内的家务事,难道小丫头倒想强出头不成?”
连慧四两拨千斤,轻松将话头一代而过。我也不急,猫捉老鼠的游戏,总得要有耐心不是?
“丫头可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魄力。我今日来,不过是想来看望看望主上,顺便看望看望连心姑娘。”我将矛头一转,轻巧递到连心身上。
她原本立在一旁端着药碗正听我们说话,忽然见我又将话题扯到她的身上,微微一怔,看了我一眼。
“连心姑娘来这含章,也有快三个年头了吧?”我笑问,她迟疑下,随即点点头。
“连心是和不语姑娘一起进得娴月殿,姑娘莫不是忘了那日的情景?”
“我怎么敢忘,这可是我该记得一辈子的回忆呢,你说是不是,连慧主上。”再兜了圈,我又问着连慧。
她撑起身子,慢慢坐了起来,脸上凝了层冰霜似的盯着我,说道:“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丫头又提那些个作什么?你今儿来不是找连心叙旧的吧,老婆子没神头和你这儿绕弯弯耍心思,干脆说清楚了,大家清净。”
我双掌合什,拍了几下,说道:“好,好,好!既然连慧主上也想要个痛快,那不语可就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娴月殿当日一别三年,主上藏得好密实啊,竟是滴水不漏得让人下不得手,不就是为得今天这局面吗?”
她浑身一震,待要发作,却又稳了下来,目光在连心身上停了片刻,吩咐道:“这药凉了,凉了就更苦,喝到心里让人难过。你去把这药温了再拿来,放两勺蜂蜜进去。”
连心乖巧得像只瓷娃娃,端着碗转进后堂。我将视线调回来,和连慧默契地对望了下。
“主上好手段,将连心姑娘教得这么完美乖,想来公子兰定会万分欢喜她吧。”
连慧从榻上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她两尖利的指甲搭在我的脸上,轻轻拂了过去。
“小丫头,你早就清楚连心的身份了,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我迎视着她的目光,她苍白的发丝垂下淡淡的几缕,飘过我的眼前。
“主上想现在就动手了结了我,可惜主上不会这么做。”
“哦?我倒想听听丫头的道理,你给我说个不会杀你的理由吧。”
“因为…”我顿了下,才继续道,“醒月神桑。”
娴月殿前的广场上,连真姑姑樱紫色的袍翩飞如舞,她站在云端流曦处曾笑着说,醒月神桑,含章真的迎来贵人了。
我的唇边漫上淡薄的笑,那时的一情一景,一言一行,依旧真切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主上为了公子兰,可谓用尽心力,就连咱们醒月国里最尊贵的女子,也甘心在含章中为奴为仆。记得当日主上曾对不语剖析过醒月坐处形势,真真是环狼伺虎。我想,这些话自然也有主上的一份警告含在里面,娴月殿,要么就让它一直空下去,要么…就请这里最尊贵的女子去把持才是正理。连慧主上,你说丫头说得对吗?”
“不错,小丫头说得头头是道,我老婆子可敬佩得很呐。”她转身走回地榻坐下,立刻又是弱不禁风的迟钝模样。
我的脸上微痛,抬手去抹,指尖略感湿润。摊开手掌看时,一片血渍染在上面。再抬头看向连慧,她正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指甲,脸上看不出喜怒。
我心跳猛地一窒,连慧,她这是对我不放心吗?
“主上这是何苦,病中最不宜劳神动怒的,还是静养的好。”我冷哼了声,想不到她还是对我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