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腥甜】
「我……我朋友……过世……」她的脸皱成一团,肩膀紧紧缩在一起,「死、死了……」
过世?死了?不知为何,晓雯说的是中文──她不常这样的,通常她都会对自己说英文,伊莲不习惯的看着她,对那两个词陌生无比,却好像隐约猜到了什幺……她抬头,重新看向墙边的巨大帆布──
映入眼帘的,是满满的红色。
深红色、暗红色、鲜红色、褐红色……全都泼溅在帆布上,接着像是被一股可怕的执念搅在一起,乱成一团,混出近黑的浓稠,然后顺着画布蜿蜒而下,在那片纷乱中划出一道道未乾的深色泪痕。
泪痕。伊莲看着那些过多的颜料往下淌流,有些停在画布上,有些则一路滴下,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慢慢扩大、扩大……晓雯脸上豆大的泪,也像那些颜料一样,一滴滴往下流,淌过总是笑着的脸颊,滴落、滴落……
伊莲抬手,动作到一半就停住了──她想拥抱晓雯,想给她一点安慰,想分散一些充塞在那纤细身躯内过量的哀痛,却想起来,她们碰不到彼此。
「晓雯……」她轻声低唤,「我感到很抱歉……」
晓雯哭得蹲下,原本捣着胸口的手改环抱住自己,小脸皱成一团,抽咽得咳嗽。
伊莲无助的跟着她弯下身,索性就这样在地板上坐下,陪着她。
许久、许久,晓雯才抬脸,一双总是明亮炯炯有神的眼睛肿成核桃模样,黑白分明的眼布满血丝,鼻子红通通的,还有严重的破皮──她嗫嚅着开口,红肿的双唇颤抖着,像是随时又要再哭出来。
「……跟、跟学姊从补习班大楼走出来的、的时候,被车撞──撞了……呜呜……送到医院就、就走了……呜呜、呜呜呜……」讲到这边,晓雯再度失声哭泣,「走了──走了……她已经不在了……」
浓浓的酸楚从晓雯身上辐射过来,伊莲红了眼眶,内心也跟着揪紧……她怎幺了?她也想哭吗?是因为晓雯吗?
为什幺胸口空空的?……空的,却好痛,每一次呼吸都隐隐作痛。
「酒、酒驾……那明明是补习、呜呜……补习班街……为、什幺、为什幺大白天,还会、酒──酒驾──呜呜……」晓雯哭得噎气,「为什幺要酒驾──呜、呜呜……还我……呜呜……把她还给我……呜呜、呜……静露……把静露还给我……」
她反覆唸着那些句子。伊莲认得那个人名,徐静露,晓雯的好朋友之一。她抬眼望向晓雯的床头柜旁,贴满半片墙的照片,里头有超过一半的相片,都挤着三四个女孩,对着镜头,或坐或站,笑得灿烂无比……
她不曾面对面见过她们,却知道她们感情好极了──考试读书也一起、玩也一起。小雯总是提到她们──静露和mī_mī,还有个学姊偶尔会跟她们出去玩……她一直都很羡慕晓雯,也欣羡那样的学校生活。
看来,不管在什幺地方,意外总是能这样轻易夺走人命……想到这里,伊莲一楞,对突然这样感叹的自己感到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滴答,黑中带红的颜料,淌落画布,掉进地板上汇聚的那一滩深红,发出声音──伊莲心中颤了下,脑中闪过模糊不清的画面。
滴答。
看不见尽头的绵延森林……漆黑但温暖的山洞……伊莲皱眉,不知自己怎幺了。
滴答。
雪白的马儿,高声嘶鸣扬蹄。
滴答。
月光下,森白的利牙、扭曲的指爪。
滴答。
炸飞了半天高的残肢。
『伊莲……』
『不──!!』
滴答。
她瞪大眼,低头看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母亲的脸、母亲的血、母亲枯槁的手──她浑身抖了起来,呼吸急促,颤着手,摸向自己的脖子──冰凉的触感犹在喉咙上。
深深的艳红色,累积得越来越多,漫至伊莲的脚边,晓雯不见了,房间也不见了,只剩下那幅画,那幅深红色、不断滴着血的画,滴答、滴答,红色慢慢淹到她的脚踝、小腿肚、浸着血的红色爪子从血海里冒出来,抓住她。
『伊莲……对不起……』
她慌张往后退,却跌倒在血泊中,深红色的怪物,披着母亲的皮,爬到她身上,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伊莲……』
她无法呼吸,喘不过气,想挣扎,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伊莲……』
胸口灼痛,她感觉自己要被开膛剖腹了,她拼命张大嘴巴,想抢进一点空气,却只能像待宰的鱼一样,嘴巴开开合合,连声音也出不来。
『……诺亚……』
※※※※
罗伊伸手接住那个软倒下去的女人时,她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拍脸也拍不醒;他抱着她,走回浅滩,把插进尸体嘴里的长剑抽出来,将血甩净,收回刀鞘。
马儿自动自发走过来,他将怀里的女人放到马背上,脚边有什幺碰了他一下,他低头,看见那东西在水里载浮载沉……是一个罐子。他垂眸,将罐子从水中拿起来,拉开拉鍊,打开盖子──果然。
难怪那群失败品会袭击这对母女。
他对着手中的东西嘲讽冷笑,将盖子盖回去,挂回马鞍,上马──忽地,瞥见躺在海水里的尸体。
握着缰绳的手一僵。
几秒后,他不耐烦的皱眉,下马,走到尸体旁,抽出长剑,蹲身撩起那尸体的一绺辫子──割断,收到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