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风听了默得半晌。
虽则现下易风瞧不清他爹颜容,闻声亦知其人眉间正过尽一掬怅然,更似有心息销尽,将将无人能招,便以为聂风因着访友不遇才伤得至此,遂说道:“无妨,你日后也可来寻,说不定那是它便在了。”
聂风得他这般宽慰,叹了一句:“易兄弟,今日下山,我闻得一个消息,说——。”
他爹一句未毕,易风便见得身畔c-h-a得一团烟来。乱风灼面之时,更有劲气将他扫得一扫。邪王唯是敛眉且往旁处一掠,却仍叫半点星火焚得一角衣袍。易风见之有怒,正欲拔刀,只听得聂风唤了一声:“火麒麟。”
易风闻言瞪眼来望,犹是不信。
因着他记得分明,江湖都说火麒麟为聂风一刀穿心而死,四大瑞兽亦早在世上绝迹。然则目前此兽麋身龙尾,头上生角蹄下踩风,将将熄得一身炙热火焰,硕大头颅正往他爹怀中凑得一凑,蹭得两番嘶了半声,已把那只饼糕包裹叼在嘴里。
遂不由得邪王不信。
聂风便让麒麟蹄子勾了宽袖,伸手仍把一颗狰狞脑袋揽在怀中揉了几揉,抬眼更与易风说道:“易兄弟,这便是火麒麟,你近前来。”
易风依言行得两步,麒麟回首将他嗅了两遭。大抵易风身上流着聂家血脉,叫它亦觉熟悉,是以也不推拒,依旧埋头亲近他爹。
聂风见了笑道:“易兄弟,你与我有缘,想来也与火麒麟有缘。须知我云师兄前番与它相见时候,差点烧尽一条村。”易风没了言语,只低头看它哼哼唧唧吞得满须糖面。一眼之下便又一愣。愣毕指着麒麟蹄下半片白纸道:“聂风,你,你何以竟拿这个来裹饼糕?你不是在上面记着隐居地么?”
他爹闻言无话,只垂目更将麒麟茸角抚过几遍,临了说道:“易兄弟,我此番下山,听得江湖一件大事。”
易风听了,抬眼唯将聂风来望,依稀望得他爹面上一水无晴有雪,遂往心下一凛。
正是胸中寒凉未尽,又得聂风添道:“我听乡民说起,近日江湖新生一派,揽尽天下邪道,多施重压铲除异己,行事很是狠辣,欲要以此手段君临中州,现下其势甚隆,更无人能抗,江湖正道随之凋蔽。如此霸者降世,定惹血火绵延生灵涂炭。你可知这事?”
易风敛衣拧眉,心中无名更有一腔愤懑没处说,只道:“自然知晓。这于你何干,你本不喜江湖纷争武林仇怨,何不借此机会择了一处无人之所,管甚天上天下。你就算救得一人,可救得了中州千万?这般思来想去顾来顾去,累是不累?你不是甚想共麒麟独身隐居么,如此便不去了?”
他爹闻言叹得一叹道:“武林一派独大,自是灾祸之始。前时雄霸为了一统江湖,四处铲除异己。我云师兄和我皆因此家破人亡,当是深受其害。个中心酸痛楚绝难与人尽诉。我以为除得雄霸,便可了断天下武者争雄野心。不意这番只得一月半月,又有霸者新临。”
聂风话至此处,停得一停,又道:“中州一日得有霸者,便一日得有千万个聂风步惊云。我既在覆巢之下,已不能独善。是以,凭我之力,若能将他阻得一阻,我虽万死,亦不敢辞。”
易风听他一席话毕,惘思很是沉重,便只往胸骨里砸得一下两下,眼昏魂乱才借了麒麟尾上余火来瞧他爹。
聂风衣袖虽叫火色染朱,剩得乌发颜容甚清嘉,可眉间匣剑未束,一叶横秋嶙峋之处,衬得前日几番宜花宜酒宜揽灯月同宿,都譬如枕粱一场沉梦,唯是寸心未改,拼成灰尽犹自血热魂素。
且随斜雨盈袖扑面一吹,灼得易风三更乍醒,只往心下惊得一惊,又听他爹添道:“易兄弟,我本想见过火麒麟,再带你去拜见一位前辈。我看你手中刀气邪异,更有魔气环身,久持怕是与你有损。这位前辈能通剑心刀魂,定能有所助益。可惜我如今不得与你同去。只待我俩分别之后,你往慕名镇中华阁寻他,且报上我的姓名便好。”
易风闻言哈哈笑过,心下七情碎得成堆,竟不知同何况味。唯笑罢说道:“聂风,你果然从来不曾变。你想要对付那位霸者,可知这君临的门派唤做什么?”
他爹皱眉道:“乡民似乎甚忌讳,不曾听得名号。”
易风说道:“唤作惊云道。新址便在天下会。”
聂风听了只把身形晃得一晃,麒麟亦觉师弟心中慌惶,遂把头颅更往怀里递了一递。易风见他反应若此,喉头涩了几回,唯笑两句道:“是了。你猜得不错,的确就是——。”
——是我。
易风一言未尽,已叫来人阻得一阻,更行前两步道:“风师弟,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唔,师兄和师弟要真·相杀了么....不,简直是单方面的...
☆、目成
凌云火窟冷暗,聂风唯是借得麒麟尾上余火且将步惊云来望,一望望得师兄眉目发鬓俱是挂雪添霜,半时竟有一愣,只道:“云师兄,你何以,何以竟成这样?”步惊云听了亦也一愣,更把师弟之言好在心下绕得一绕,左右揽剑自照几回,却道:“风师弟,你说什么?”
师弟拂袖道:“莫非你整日思量着如何铲除异己君临天下,才只寥寥一月,便把自己折损得这样?竟已叫鬓染吴霜。我当真好生难以明白,云师兄你此举究竟为何!”
师兄这番闻得聂风说得凌厉,云心却往楚山搅得三百回。因想十几日未见便就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