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剑本已十分沉重,在他深厚内力带动下,更是势及千钧,剑上隐隐竟有风雷之声。毕方只觉手臂越来越是沉重,刀法中种种变化,在这般巨力牵引下全无用功之处,由不得暗暗心惊。再拆得十余招,似乎全身都被对方剑上散发的内力所挟持,连呼吸都有些不畅,情知这般打法,只怕再过数招,便要伤在玄铁剑下。他心念急转,忽然间举刀上扬,当地一声大作,刀剑相交,饮血刀被激得向外荡出,毕方随势一个纵跃,向外急奔。
俞清一轮抢攻,迫得毕方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功,忽见他转身奔逃,大是意外,心中电光火石般掠过几个念头:“他认输逃走,我是否便该放过他一次?”“他武功这般了得,今日胜在抢得先机,他日我未必便再能赢他。”“他为人狡谲,这般奔逃,是不是另有甚么诡计后着?”微一迟疑,提气纵上,一剑向他足胫削去。
蓦地里毕方手足急缩,在地下一个打滚,便到了俞清脚前,红刀翻起,闪电也似点向他小腹。俞清一惊之下,刀锋已至,百忙中沉力于肘,运剑下击。
刀剑相交,立觉手下一空,对方刀上竟是半分气力也无。叮地一声,饮血刀脱手,远远飞了出去。俞清这一剑上递出了十成力道,气势满蕴,这一来仿佛千斤槌荡入了四两纱,只觉胸中一窒,空荡荡地说不出地难受。便在此时,毕方猱身欺近,左手探出,抓向他右手背“太渊”、“养老”两处穴道。俞清长剑荡在外围,眼见这一抓巧妙绝伦,倘若被他扭中,势必便给夺去了长剑,顾不得细思,左掌扬起,向他左肩奋力劈落。这一招名为“暗香疏影”,名目雅驯,却是劈空掌中最凌厉的一着,虽是无形无质的掌风,中在人身,直与刀劈剑砍无异。对方若是识得厉害,便当立即撤身后跃。
孰料毕方身子一侧,反向前踏了半步,右手五指箕张,向俞清身前抓来。俞清叫道:“快后退!”便听“嗤”地一声,毕方左肩至胸,一蓬鲜血激射而出,身子一个踉跄,向前跌出,右手却借势如闪电般地一伸一按,抓住了俞清胸前“神封穴”。
俞清周身瘫软,当地一声,玄铁剑落在地下。
毕方左肩前胸鲜血如注,冷然道:“我要你一命作甚么用?哼,好稀罕么!”右手一抖,将俞清掷在地下。俞清穴道被封,砰地一声,脊背着地,只摔得狼狈不堪。毕方提起手来,要点伤周穴道,忽地眼前一黑,向前倒了下去,正倒在俞清身上。
俞清只觉他头靠在自己胸前,一动不动,似是晕了过去。鲜血不断涌出,流在他胸膛,又流上了手臂。苦于“神封穴”上被封,连动一下手指都十分为难,只叫道:“毕方!毕方!”连叫数声,毕方微微一动,醒了过来,跟着深吸了口气,伸手点了肩上和前胸几处穴道。
俞清松了口气。毕方右手支地,自他身上慢慢爬起,倏地手臂一软,又倒了下去,滚在他身侧,两人脸颊相去不过数寸。
俞清道:“你解了我穴道,我来扶你。”毕方喘了两口气,道:“你这人出尔反尔,我才不来上你的当。”挣挫不起,索性便闭上了眼睛,默默调息运功。
俞清感到他湿润的发丝拂在自己脸颊上,呼吸之际,便又闻到那股淡淡的草叶香气。两人身体紧挨,隔着薄薄的夏衣,对方的体温宛然触手可及。突然之间,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悸动。——仿佛坠入梦魇,心念如潮,可身体动弹不得,连眼光也无法移开半分。
他看着他低垂的眼睛,乌浓的睫毛在空气中微微颤抖,仿佛鸟的羽毛,一下下拂在他心上最隐秘的角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身上一轻,毕方在他身旁坐了起来,慢慢解开了上衣,往伤口涂抹伤药。
俞清见他肩上创伤颇深,半身都染满了鲜血,道:“我衣袋里有云苓熊胆丸,治这等掌伤颇有效验。”毕方听说,向他怀里摸了一摸,取出一个小瓶,道:“是这个么?”俞清道:“是。”毕方更不迟疑,将瓶口往掌心一倾,倒出一枚丹药,送入口中。
俞清心道:“这人虽然心狠手辣,为人却够气概,够胆色。我和他是生死大敌,居然对我毫不见疑。”道:“瓶里还有一粒,你也吃了罢。”
毕方嘴角浮起一丝笑容,道:“你这药得来不易,剩下一粒,给你自己保命罢。”说着便将那小瓶重新放入他怀中。随之在他身边站起,道:“俞清,倘若方才是你赢了,制住了我,会怎样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