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瑾棠迫不得已的上了车。被他手下几个兵指着坐在一包棉花上,领头的人指挥王贵生:“把雨布重新围起来。”
王贵生看了一眼段瑾棠,段瑾棠脸色煞白的点了点头,几个人收拾整齐了重新上了路,王贵生的雨布围的很有讲究,四周结结实实的,顶上却有一些空间,从缝隙里透过些许空气,所以车厢里除了黑一点外倒是能透过气来。
段瑾棠这一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苦,他屁股地下是个,软塌塌的,而后背又贴着冰冷的铁皮箱,位置有限,六个大男人挤在这一个小空间里,段瑾棠腿都伸不开,也不敢伸开,这样憋屈着不开车时还好,车一颠簸起来痛苦万分,段瑾棠抱着自己的腿尽量的贴着车皮,货车里的空气还算是可以,一车茶叶勉强让他舒服一点,他闭上眼养神,反正这里面是黑的,前面透过来的那一点光亮也不足以照亮这里面,他干脆闭上了眼。
冯继霖坐在这里最好的一个位置上,一个箱子上,上面还铺上了一块布,他端坐在上面,他手下的几个人小声的跟他说话:“少帅,委屈你了。那个王八蛋!”
冯继霖嗯了声:“回去再说。”那个人嗯了声,又看了看段瑾棠,确保他不会对冯继霖做什么,段瑾棠一直很老实,倦着腿缩在一角,可以无视他。
冯继霖倒是开口问他:“鄙姓冯,字继霖,请问阁下叫什么名字?在下回去后好备上薄礼到贵府酬谢。”
段瑾棠觉得这名字好像听过,但是实在想不起来,他眼下也不想想起,他以后不会再这么倒霉的,绝对不会再碰上他的。段瑾棠近乎是自暴自弃的说:“不用了。”
冯继霖听着他的话笑了下:“还是要多谢阁下。”
段瑾棠也勉强笑了下,如果不是他刚开始的胁迫,他会觉得这个人很有礼貌,可惜他记仇的很,他的脖子现在还很疼。
段瑾棠不说话,冯继霖也没有说话,他的礼貌是本能的,对谁都能客气的说几句话,段瑾棠不用他谢他也无所谓,天津城那么大,他冯家就是土皇帝,这么个小商人不过是个小棋子罢了,能为他冯家所用已是他们的荣幸。
冯继霖背靠着木头箱子也闭上眼养神,下一个站点很快就到了,那里有盘查的,他这几天查看过了,这些路口都有兵力,一个站点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他也并不能各个站点都把人打死,阎启成是铁了心的要他死,他自己的内部也出了叛徒,要不是这样自己不至于落到这个份上!冯继霖手摸着粗糙的木箱子心里发了狠,那些想他死的人他会一个不漏的全都杀了。
车厢里的俩人各有各的想法,前头开车的王家父子却很煎熬,王管事一次次的回头,透过那一半截玻璃窗看段瑾棠,幸好段瑾棠就贴着玻璃窗,王贵生看着前面越来越亮的路灯咬了咬牙,尽量把车速放慢,王管事还想回头,被他喊住了:“爹,别看了,要过缴费站了,那里有一队大兵。”王管事眼睛猛地瞪大了,王贵生也从车镜里看到了,他们家老爷被那个坏蛋用枪指着。
段瑾棠看着自己头上的枪很僵硬,冯继霖拽着他当人质,他上了他的车了还不相信他。
段瑾棠这辈子没有这么被人用枪指着头过。
随着前面光越来越亮接近刺眼的时候,冯继霖揽着段瑾棠低下了头去。车也稳稳的停住了。
段瑾棠在漆黑的车厢里耳目也变的清晰了,他听着王贵生跟那队大兵的交涉,那些大兵强横的态度,一定要搜查一下,外面的大狼狗也在汪汪的叫,段瑾棠的心跳声砰砰的,以至于他忽视了身边这个人的胁迫,冯继霖应该比他更为紧张才对,毕竟就算他们被抓住了,他也是被胁迫的。
段瑾棠被他勒的胳膊疼,心中愤恨但很识时务,冯继霖已经把枪收了起来,他要对付的是外面的人,段瑾棠没什么好防范的,这个人胆小又怕事,这么一会在他怀里发抖,又或者他自己抖了一路。
冯继霖一只手把他困住了,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握着手枪,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王贵生比他想想的有用,他笑着拿出了刘都统派发的监司,王管事又看他们辛苦,大半夜的还要站岗,笑着奉上大洋,几番客气话说的很顺溜,那几个大兵在这里守了五天了,毛都没遇到,现在有一点疲倦了,他看着手里的银子,王贵生又拉开雨布的一大角给他看,确实都是茶叶。于是放行了,王贵生又不紧不慢的把雨布盖好,大兵嫌他慢骂道:“快点。”
几个人终于过了这一站点,冯继霖松开了段瑾棠,段瑾棠脱了力的靠在了铁皮箱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冯继霖坐他旁边听着他急促而又压抑的呼吸声看了他一眼,本来不想解释的,可是又说了句:“刚才迫不得已,得罪了。”段瑾棠这次再也没回答他。
车子又如此的过了几个站点,冯继霖依旧每次都揽着他,枪倒是没再指着他,绕是这样,段瑾棠也被吓的不清,最后干脆就坐到了冯继霖身边,没再挣扎着出来,也没地挣扎。几个人憋屈了一路,车出了青岛才渐渐的好起来,天也破晓了,东边出了一点鱼肚白的光亮来,冯继霖的手下微微扯开了雨布,他们此刻在渺无人烟的大公路上,没人再查看了。冯继霖干脆让他们把雨布扯开了,他们终于见到了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