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缝间涌起腥甜的味道,脸贴上冰冷的强壁,反倒让昏沉的头脑逐渐清晰起来。
他转回头来,望着王似道如同四季变幻的脸,方才还似春风化雨的脸数息之间浮满冰霜,眸底深处往外渗着恨意与狠毒,如无深仇大恨断然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平静随着恐惧由内而发,慢慢侵袭全身,顾少白心知此劫难逃,索性再也不屑强装笑脸。
顾少白吞了口带血的唾沫,默然与王似道对视着,“你到底是哪位,与慕清沣何仇何怨?”
王似道悠然地盘膝坐在他对面,“好,反正老夫还有些时间,不妨让你做个明白鬼。”
“慕清沣安阳府一行,大破凤凰寨,还抓了葛春晖与孙斌子,你大约听说了吧?”
顾少白点点头,“略知一二”。
王似道对他的冷静自持似乎颇为满意,“安阳府太守孙斌子,是老夫的义子,老夫看他从小长大,待他若亲子……”
顾少白看他眼中缓缓升起水雾,眼底尽是沧桑与回忆,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艰涩无比,“那么好的孩子……聪明又英俊,本有大好前程……”,陡然间又咬了牙,瞪着一双眼睛,“可怜老夫忝居相位,却只能眼争争地看着他被慕清沣逼得自尽身亡。”
顾少白彻底明白了,当今天下高居相位的唯一人,皇帝的亲舅舅太后的亲兄长,王似道!
他偏过头去嗤然一笑,气流拂过油灯,火光摇了两摇,王似道的脸明暗变换,似恶鬼邪神。
“我道是谁,原来是王似道大人”,他阖了阖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孙斌子知法犯法死有余辜,他身居官位,不思为民造福忠君爱国,反行悖逆之事,别说他区区一府太守,即便是皇子,也得遵国法守纲纪,否则,国之器何用?”
顾少白一腔怒火之下,对安阳府一案虽不甚了了,但先被绑又被打,激起他满心不愤,因此,当下便张口大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出了恶气再说。
一双全无惧色的眼睛,在光线暗淡的牢房内,映着黄光,执着倔强得竟流光溢彩,“亏你还知自己忝居相位,竟和你那儿子一丘之貉……”
猛然间又想起“雅琉居”救下的重生,当下更是不屑,“还有你那亲生儿子王竟非,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子不孝父之过,我看啊最该死的不是他们,是你……”
“看你也是个斯文人,却没想到是个丧心病狂的斯文败类,斗不过慕清沣,倒来为难我个小老百姓,即便杀了我,也不是你的能耐……”
王似道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笑的声音越来越大,诡异的笑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像幽魂一般荡来荡去,不仅令顾少白,连观心和小愉都觉得头皮发麻。
终于,他止了笑,“今夜过后,世人再无慕清沣。”
顾少白闻言大惊,他挣扎着坐直了,焦急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王似道冷森森一笑,“本来老夫想让你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儿,也算是替我的斌儿报了仇,但是,就在刚刚,老夫改主意了,有什么能比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死在面前而救不得,更让人痛苦的呢?”
他深深长长地吸了口气,眼底那一点点因为孙斌子而泛起的柔软尽数被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