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起初听得漫不经心。
毕竟茶马互市、改土归流,都有些不切实际。
宣方休,只是想了解他的真实想法,具体如何落实,还要与内阁重臣们商议。
可现在,他却突然发现……
这方休不仅说的头头是道,而且极有道理,与他的想法有诸多不谋而合之处。
比如……
草原诸部为何总是剿之不绝?
就是因为朝廷将草原诸部视为一个整体,无论战争、谈判还是贸易,均是等同视之。
若施行茶马互市,挑起各部之间的内斗,朝廷便可坐享其成。
近十年,北方边境无忧!
楚皇越琢磨,越觉得此法可行,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道:“说下去。”
方休看着楚皇,继续道:“改土归流,可以徐徐图之,先行推恩,再行互市,控制住西南土司的命脉,便可以施行改土归流,没了盐铁、钱粮,西南土司只得乖乖就范。”
楚皇面无表情,问道:“若土司叛乱,该当如何?”
方休回答道:“长痛不如短痛,这些土司,隔三差五总是要反的,只要能暂时将其镇住,便可推行国策,到那时,西南可定。”
听到这,楚皇已经彻底被方休镇住。
朝中君臣束手无策的问题,竟然被这样一个孩子分析的如此透彻。
且能对症下药,提出解决之法,实在......令人称奇。
他不由深深看了方休一眼,压下心中的震撼,说道:“朕听说,你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今日一见,却觉得传闻多有不实。”
方休道:“陛下明鉴。”
楚皇起身,走到方休的面前,突然问道:“张文头上的伤,是你所致?”
张文?
之前听那几名禁军唤小宦官为张公公,应该说的是他吧。
莫名其妙,怎么提到那小宦官头上的伤了。
伴君如伴虎,果真不错。
方休暗暗吐槽,抬头看了一眼楚皇,见他似乎并没有震怒的迹象,坦然承认道:“是臣打伤的,臣万死。”
“你倒是坦诚......”
楚皇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可知殴打钦使,该当何罪?”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方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答道:“臣知道,只是张公公侮辱臣,臣一时激愤,前些日子又患了脑疾,神志不清,才打了张公公一拳。”
那小宦官只是个小人物,但出宫传旨,便代表了皇帝。
殴打钦使,往大了说,便是对皇帝不敬,有谋逆之心,即便问斩,也说不出什么。
可楚皇知道,眼前这个尚未及冠的孩子,乃是忠良之后,绝不可能有谋逆之心。
平日里虽不学无术,却也没有胆子殴打钦使。
为何最后会这样……
或许真如他所说,张文那奴才仗着钦使的身份,飞扬跋扈,让方休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再加上脑疾,才闹到这般地步。
虽说如此,他毕竟是宫中传旨的钦使,代表了皇家的颜面。
若不惩罚方休,免不了他持宠而骄。
想到这,楚皇板起脸,冷声道:“殴打钦使,乃是死罪......不过,朕念你方家祖上劳苦功高,今日便饶你一命。”
方休松了口气,忙不迭行礼:“臣谢陛下隆恩。”
虽然知道楚皇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宦官,降罪朝廷重臣唯一的嫡子,但一颗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此刻听他这么说,那颗心也终于落了地。
楚皇继续道:“死罪可免,活罪难赦,罚你将四书五经抄录十遍,来年秋闱,以官生之名参加科举。
到时,你若无法中举,朕必有重罚!”
参加科举?
方休一脸懵逼:“可臣乃是武勋之后啊......”
楚皇看着他,冷声道:“武勋又如何?大楚律例可曾规定,武勋之后,不得参加科举?”
说到这,他冷哼一声,厉声道:“你已是待罪之身,难道还想抗旨吗?”
方休低下头:“臣不敢,可......”
“好了!”
楚皇拿起那篇文章,挥了挥手,说道:“朕乏了,你下去吧。”
这......
方休看着楚皇,总觉得自己被他拉上了贼船。
明明自己从来没想过入仕,这次参加校阅,也只是迫于那道旨意。
怎么莫名其妙,参加完校阅,又要参加科举。
而且……
这次,如果不中,还要重罚。
实在是......奇怪。
犹豫了片刻,见楚皇似乎并没有打消让自己参加科举的念头。
方休一脸无奈,起身朝楚皇行了一礼:“臣......告退。”
方休离开后,楚皇将手中的文章放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良久,才道:“斟茶。”
暖阁外,刘成端着一壶温茶走了进来。
楚皇一口将茶饮尽,问道:“方才,安平伯子所说,你可听见了?”
刘成低着头,用阴柔的声音道:“奴婢只听清了一二。”
楚皇抬眸,看了他一眼,颇为感慨地道:“朕遍览文史,历朝历代,所吸取的教训之中,尤以偏听偏信为甚。
朕心知,偏听则不明,偏信则暗,因而时常记在心里,引以为戒,不成想,今日,竟重蹈覆辙。”
刘成听见这话,苍老的脸上露出惊惧之色,忙不迭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
“奴婢万死。”
不一会,额头便渗出血迹,将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