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昏暗的,阳光被隔绝在封闭的保安室外,可冷空气没有,丝丝缕缕的冷空气正吹着他的背脊,自门缝里,自窗缝里,自肉眼不可见的角落中。
孔水起听见了自己心脏的狂跳声,惊吓让他额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他佯作镇定,去掏上衣口袋里的手帕:
“不是警察?那你是……”
“我说了,我叫纪询。”纪询说,“别在你上衣口袋的金笔很好看,好看的金笔适合用来写字,随意把它改装成窃听器,笔会哭的。”
孔水起一哆嗦,夹袋子上的笔掉了地上,咕噜噜滚到两人中间。
纪询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别紧张,右手也别想着去够手机,拿手机比拿录音笔还蠢。”
他笑起来。
孔水起也只好陪着干笑。
笑着笑着,保安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冷风在他的笑声中来回穿梭,尖尖应和,他笑得越来越干涩,最后艰难咽了口唾沫。
“为什么……?”
他竟然问一个疑似要囚禁自己的歹徒为什么用手机比用录音笔还蠢。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报道,那些歹徒是怎么折磨,怎么殴打受害者的,他妙笔生花如同身临其境……现在他真的身临其境了,过去写的所有内容都开始在他脑海里回放。
他恨自己卓越的记忆能力。
“因为信号屏蔽仪啊。”纪询懒洋洋的,用一种所有人都该明白的口吻说,“现在学校越发与时俱进了,直接在教室里安一个屏蔽仪屏蔽手机信号防考试作弊,万事大吉,110都拨不出去,你说是不是?”
孔水起猜到了类似的可能,但听到答案还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记者而已……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是非法囚禁!”
“非法囚禁?怎么会,我们不过是因为门锁坏了,于是被困在这里的无辜可怜人,又好巧不巧,烂尾楼附近信号差。唉,这破地方,真该好好整理整理了。”纪询要笑不笑,“孔先生,知法才能守法,更能游走在法律的边界线上,这一点,你自己干记者这些年难道不够有心得吗?”
孔水起太有心得了,于是他立刻意识到两点:
第一,面前男人确实在囚禁自己,但自己报警很可能举不出有力证据让其付出代价;第二,他目前使用的还是软暴力手段,没有太过激的行为,大家还能冷静理智地聊一聊。
孔水起是个审时度势的人。
他很快收敛怒容,换上笑脸,虽然笑脸有点僵:“纪……纪先生是吧,幸会。”
“幸会,孔先生。”纪询同样温和。
“你找我,一定是我对你有用,”孔水起字斟句酌,“既然这样,大家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纪先生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或者想要我做什么?”
“孔先生真是上道,不愧是能写出牵动万千网友心的报道的人。”
“如果是要我删除报道,那绝对不可能,我没有这个权限,也压根不知道《第一刻》官微的账号密码。”孔水起正色道,“而且大家都是聪明人,现在删或不删,意义不大。”
纪询拍拍手掌,以示赞扬:“孔先生见多识广,经验老到,佩服佩服。好吧,我直说了,我想知道谁给你们爆的料,我要拿到相关物证。”
孔水起听完纪询的话,之前的紧张竟然暂时压下去,反而冷静下来。
“纪先生,我真的很想帮你。”他摆出一副为纪询着想的模样,滑不溜丢,“但这件事,这你找我没用啊,我只能给您指条明路,带我的组长,也是杂志社的副总编,是红姐,组里大事小事,都由她来拍板,你得让她松口才行。唉,之前你们周局的电话打到总编那里去……”
他长吁短叹。
“红姐就奔着再向前一步,但总编那个死老头,死不肯挪位置,他们早就势同水火,你说警局里头的人拜错了码头,怎么能得到好结果呢……”
“孔记者,我不是警察,不会和你在所谓流程上兜圈子,我也不好奇你们杂志内部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职场斗争。我只知道,如果你在这里继续陪我耗下去,那这后续的一系列报道的第一手资料,恐怕就危险了。我来之前可是看到了好几家媒体的logo……”
“我们做的是深度!”孔水起立刻辩驳,“不是奥运会赛跑,谁先到地点谁算赢。”
纪询明明白白地发出一声嘲笑。
嘲笑像鞭子一样打在孔水起脸上,打得他一阵脸红。
媒体做深度这句话本身没有错,但深度和时效又不冲突,再说大家都是媒体人,谁不会深度,就你有深度?
谎言被揭穿的时刻总是叫人尴尬的。
“好的孔先生,你做的是深度,那你大可不用着急,和我一起在这里慢慢等着救援来到吧。”纪询毫不反驳,从善如流。
这时孔水起反而焦躁起来。
如果他被绑在这里,不能和外界联络,那么杂志社就派不来新的记者进行采访,今天的这个报道就会开天窗——
“有三万吗?”
纪询冷不丁出声:
“做奶糖报道的奖金。”
他窥准了孔水起满脑子杂志报道的时候问,于是他的话,如一柄剑直插入孔水起的大脑。这已是孔水起的防备墙后,记者全然本能地嘲笑出声:
“呵……”
纪询明白了:“我小看记者了,看来这个报道给你赚了远不止三万的奖金。唉,才到这里,就远不止三万,要是能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