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玥和织布娘子坐在床沿上正给孩子做小衣服, 风从层层叠叠的毛毡布缝隙里钻进来, 吹得蒙古包内灯影晃动。
“又起风了。”织布娘子道。
油灯熄灭, 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这不是风灯吗?怎么一点也不防风。我来点灯,哎,我的打火石呢?”怜香上下掏摸。
苏铭玥叹气:“算了算了, 还是当爱惜自己的眼睛,我们明日再做罢。”
织布娘子姓林,在家也没名字, 爹娘叫她阿四,嫁了人就叫邵家媳妇,如今邵家被蒙古人的铁蹄踏过,没了, 苏铭玥和崔妈妈就不叫她邵家媳妇了, 苏铭玥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林织春,但愿她巧手能织出江南春日来。
名字是改了,在北地哪里来的织布机器,那便只能勉强做些针线活,两人手巧, 只要讨了一些破布碎皮的, 也能给一行人做些冬日衣裳,以勉强度过北地寒夜。
油灯灭了, 屋里的娃娃哼哼唧唧哭起来,苏铭玥的女儿从怜香怀里挣出来扑向母亲, 挤到胸前要吃奶,另外两个孩子便一起扑向崔妈妈。林织春笑道:“都这么大了,也该断奶了,不知羞还吵着吃奶。”
孩子哪里肯听,照样在胸口拱来拱去闹,冬日的北地没什么好吃的,只这一口奶过过瘾了。
林织春道:“真该断奶了,崔妈妈原是董六爷请来的乳娘,如今铭玥妹子要亲自喂奶不说,倒便宜了我家阿湘,白捡一个乳娘。”
崔妈妈因笑道:“我这里奶水多,她不吃也浪费。”
怜香便道:“不是蓉蓉白捡了一个乳娘,是咱们白捡了一个闺女才是。”
崔妈妈道:“因了铭玥妹子,我们几个才能活下来,你不用谢我,谢她罢。”
苏铭玥道:“好了,咱们几个也不要谢来谢去每天说这些车轱辘话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如今我们睡在一处,可不就是千年修来的缘分?”
“阿娘,灯!”苏铭玥怀中的女孩儿用手戳戳油灯。
苏铭玥道:“灯灭了,浓浓该睡觉了。”
“阿娘拍拍。”女孩儿央求,苏铭玥便轻轻拍着她,嘴里低低哼着一曲江南小调。
另外两个女孩跟着哼哼起来,要母亲有样学样。
崔妈妈笑道:“浓浓都牙牙学语了,我家朦哥儿都快两岁了,还只会叫阿娘。”
苏铭玥道:“急不得,过个一年半载,你别嫌她烦才好。”
几个人哄孩子睡觉枯坐了一会儿,到底天光尚早,小孩子下午睡过,此时都不肯睡,不知道怎的朦哥儿哭起来,林织春的女儿跟着哭起来,只苏铭玥怀里的韩允浓用小手玩着苏铭玥胸前发丝,“阿娘,冷。”
怜香用一条小棉被把她裹紧了,要把她接到怀里来睡,她却不依,非要挤在苏铭玥怀里,嘴里喊着:“不要姨,不要姨。”
怜香佯装生气,“那你明日不要跟着姨玩,姨不带你玩。”
小女孩便在要与不要间反复,把众人都逗乐了。
“爹,琴!琴!”小女孩又央求。
隔着布帘子有丝弦拨动之声,梁玄琛在另一头坐了,开始拉动琴弓。
伴着外面“呜呜”的风声,马头琴奏出如泣如诉的乐曲,屋里的人都侧耳细听,连怀中的小小孩童都不闹了。
一曲毕了,苏铭玥道:“三哥哥玩这马头琴也不过岁余,技法已经出神入化,你这一曲《鲁伦河边》真能叫人对这北地都有了感情。”
“夫人谬赞,横竖百无聊赖,只能学拉马头琴解闷了。”
水空在梁玄琛身后不禁感叹,“我们跟着苏赫巴鲁在草原上跑来跑去的,如今又在这个鬼地方困了那么久,他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们走啊?”
梁玄琛道:“蒙古人把我写的信带到扬州给丰齐了,不过我没让他给苏赫巴鲁送财物,他若是尝到甜头就更不想放我们走了。幸而我跟那日松处得挺好,不然我看他一早想把我们杀了,留在这里也是榨不出什么油水,还白白浪费粮食。只要我们能坚持住,他早晚会松口放我们走的。”
怜香叹气:“我看那几个蒙古兵总是对铭玥虎视眈眈的,咱们千万要小心了。上回这些贼人故意引开我和三爷,若不是秀琴和彩莺舍身搭救……”
秀琴和彩莺是蒙古人半路掳来的少女,苏铭玥回想当日,一阵惊恐,“可惜了她们两个,客死异乡,不知何时才能魂归故里。”
梁玄琛道:“咱们几个一步也不能离开。”
苏铭玥眼中酸楚,“多谢三哥哥护我周全。”
梁玄琛道:“幸而我是个瞎子,你留在我身边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来喊,说是苏赫巴鲁有请。
梁玄琛起身,怜香也起身拉过苏铭玥,苏铭玥放下怀中已经熟睡的孩子出了蒙古包,三个人一起出门,跟着卫士到了苏赫巴鲁的大帐中。苏赫巴鲁见苏铭玥跟侍女又跟来了,笑道:“你这小媳妇真是一步也离不开你啊。”
梁玄琛满脸不高兴,“那要问问你那些手下了,对我娘子三番四次的纠缠打扰,若不是我护着她,她岂不是要被你的人欺负了去?可怜我两个侍女,不堪折辱愤而自杀,就这么死在他乡。大可汗,我敬你是条汉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苏赫巴鲁打了个哈哈就此翻篇,又提起要梁玄琛的家人送来赎金的事情,还将此事说得冠冕堂皇,说是他跟他的大小老婆们随从侍女们一大拨人在这里吃吃喝喝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