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神凛然,那一刀挥出时极轻,轻如一个疲倦人轻轻的转身,可刀锋露出的片刻却忽地极重,素来只闻痛彻心扉,他这一刀自下向上撩过乐逾腹胸,竟是重彻心扉,刀锋过处五脏六腑都被一刀之力压平,呼吸不得,恨不得双手剖开胸膛捧出心肺来喘气。
梅岭上乐逾身姿洒掠,却避不过那一刀锋芒!刀光追到他鼻尖,烛九阴一寸寸劈开一座凉亭,裴师古目力极佳,自然能看清刀势,一转眼功夫,轰隆巨响,亭在岭上断成两半,屋顶上碎瓦如雨,亭柱滚落,在迷蒙细雨中激起一片尘烟。
乐逾吐出一口血,待谈崖刀招式用老,攻其不备慨然出剑,那一剑光动,飘忽凌厉刺向肩膀,正是乐逾在江上论剑时用过的“神鹰”!谈崖刀以刚克刚刀身格挡,当下铿锵巨鸣,乐逾本该内力耗尽,此刻颀颀上劲气却如江海倒灌,他的全力都在这一剑里。强弩之末,是成是败,是生是死,看这一着——
裴师古慢慢怪异道:“原来是装的……”他竟没有被琴声所惑!
这关头忽听一声马嘶。乐逾猛地抬眼,他一抬眼就与一双清如水浓如墨急而切的眼睛相撞,胸中如遭重锤,心意一乱剑尖微偏,立即被谈崖刀弹开,那山石堆成的梅岭石头坠落,滚开一地,谈崖刀胸口一阵狂痛,血气翻涌,也遭重创,乐逾连连后退倚剑而立又呕出血来。
莫冶潜捏着酒杯,至此一脚踹开跪在身旁的傀儡婢,起身张狂大笑,诸人都入彀中!那是静城王,静城王萧尚醴也来了!
乐逾面色青白,萧尚醴面色比他犹白上三分,已是一树梨花春带雪。他锦衣金带,只身来此,当下不敢看乐逾,下得马来,风仪绝佳,又如万千梨花枝条摇风。莫冶潜迫不及待迎上,狂喜得意道:“静城王殿下,你为何来此?在下不敢相信,静城王殿下竟为一封信只身犯险!”
萧尚醴既恨且悔,扫视台上数人,心中暗道:这蠢笨小人将这女子当作延秦公主。面色不露端倪,正视聂飞鸾道:“为义,公主是因见面才被宵小掳走,本王责无旁贷;为理,公主不远千里来我南楚,本王既是宗室,便是主人,世上断没有客人遭刀斧胁迫,主人却置若罔闻的道理!”语及此他心头骤痛,双手紧握,以负手掩盖了。在这义与理外,他竟是因乐逾绝不会任他出事!才这般有恃无恐,却未料到此行凶险无比,居然有乐逾不敌的人。霎时间心乱如麻。
第25章
乐逾扶山石站立,又去提剑,谈崖刀一手按胸中作痛处,道:“你已重伤,我仍有再战之力。但你是瑶光的知音,我现在还不愿与她为敌,你此时认输,我保你不死。”乐逾反拭唇边血,身负情蛊,误他良多!真气难凝易散,仅拼一招可与瑶光姬持平,十招略落下风,三十招尚可强撑,百招内败象必现。
他此时大笑几声,一手抓断发带,原是发带已被谈崖刀那一招“弃我去者”割裂,此时披发散乱,竟在平庸至极的面具下显出眉目的俊与锐,剑指谈崖刀,道:“承君美意。然今夜一战,不是我死,就是君败。”语罢目光如电,看向裴师古,二人此时俱是披发,裴师古月白儒服在夜色中显出一种月光般的白,乐逾袖口襟前已血迹斑斑,他站在园中雨下,身材高大,一身落拓,忽然长眉一抬,谈崖刀,琴狂酒狂,乃至戏台上诸人都心中一寒一惊。这人分明还是这人,却好似凭空换了个人,无人敢出言打扰,他却忽地做出一个举动。
四面劲敌,他忽反手提剑,颈与下颌几乎抬成一线,目中再无敌手,双眼向天,道:“我便同时领教失意刀与绿绮琴。”竟看也不看,轻易出了一剑!
剑锋逼来,谈崖刀眉头一跳,他所用已不再是乐氏正趣经!他先前虽内力不济,剑势却迅疾精妙,佐以渺沧海身法,招式间多纵、跃、退、扑,飘忽移位动辄数丈,进退纵横似御风行于海上。如今却是陡然一折,剑势凶险,伤敌一万,自损三千。招式变数极少,初时十分滞涩,三招后却越出越快。
却是一套《负拔剑歌》,取义罗縠单衣,可裂而绝;三尺屏风,可超而越;鹿卢之剑,可负而拔。其中分三层,第一层裂、绝,第二层超、越,第三层负、拔。此剑险锐已极,中有决绝意。是乐逾初习剑时的最爱,却被其母禁用,因他天赋极高,而纵情任性,年少气盛,《负拔剑歌》隐含戾气,越是悲怒癫狂越得其中精髓,他正趣经根基未稳,贸然习之只会误入歧途。算至今已十三年未动过这剑诀。
颀颀本已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利器,他如削如荡,大开大阖,剑气之中但闻啸声,不知是刀啸剑啸还是人亦歌啸,所含劲气一剑强过一剑。剑招虽少,剑光却如火烛遇油,骤然随风暴涨大放光芒。
颀颀白光雪亮,在夜中连成一片既寒又重的万山冰雪。第一剑如雪花一片,第二剑如搓雪成弹丸,第三剑第四剑……百招内那剑出已如万里雪崩,他不看不顾,抬首只问天,低头只观剑,乱发纷飞,空门大露,只攻不守,却是狂到绝处,剑剑不留余地,谈崖刀惊道:不对!裴师古听那剑啸如浪涛,十丈外皆有剑气,也道:不对!
他何时有了这样的内力!纵是瑶光姬也不及!裴师古何等博闻强识,心思电转,当即道:“‘啮雪心法’!”这心法唯有重伤之后才使得,却是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