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浣道:“哦?”萧尚醴道:“朝会后我对寿山王说了一句话。寿山王不日必反。”辜浣双眸闪动,寿山王对其母之死多年来耿耿于怀,并非宫廷秘闻,她蹙眉道:“你对他说:‘和妃乃是陛下手刃’?”
萧尚醴却摇头,美艳眉眼转向窗外雨幕,水红蔷薇已被打落满地,他唇色却是朱红,启唇道:“我说的是:‘父皇早就知道你是个孽种’。”
这雨下到傍晚,夜雨初歇,太液池边一座半临水的宫殿明灯高悬。殿四面都是茜红纱幕,宫女拉动引绳使纱幕摇动,十六名美女在纱幕中持素纨团扇起舞。
楚帝偕容妃坐在上首,玉阶下第一席便是静城王萧尚醴,高锷等数位重臣也在有幸奉诏之列。殿中宫女太监往来侍奉,繁华的歌舞灯火远远传出,飘荡在夜色之中粼粼池水上。
猛然鞋履磨擦之声响起,楚帝慵懒躺倒,双眉忽地一拧。萧尚醴面容不变,满殿歌舞如被凝住,一个亲信太监蹒跚上前启禀。
楚帝讥笑,目光扫过萧尚醴,道:“你的兄长——反了!城东暴乱,静城王,寡人命你丑时之前荡平乱党,他既不知死活,寡人便准他自取灭亡!”
你既逼反了寡人的另一个儿子,便由你来平息此事。赴宴诸臣都暗自度量,寿山王何其不智,全无征兆,突然造反?
萧尚醴出席拜道:“儿臣谨奉敕。” 语罢出殿,侍卫在他身后跟随两列。投影匆匆掠过长廊,楚帝冷眼望他背影,忽道:“歌舞,不许停!”
宫城以外戒严,火把如星,刀光似雪。卫士肃立,火光自头顶照下,越走近大营越见火光人影晃动,不闻笙箫,只隐隐听闻外间军报频传的哗乱。
骤然一个侍卫冲入,报道:“静城王殿下,昭怀太子妃府送来一物呈殿下亲启——”
萧尚醴在几位甲胄统领之中,赴宴袍服之外多披一件披风,他是皇子,不能把额伤示人,有损仪容,仍以绫带束住,又因奉诏赴宴,绫带上用金丝织纹样,宛如一道额饰,火光映照别有一番美色。
他心知辜浣不会在此时做无用之事,道:“呈上来。”
箱内却是一套铠甲。灯火之下,那铠甲已很有年头,缀以鳞片,当中兽纹狰狞,裂目利齿,寒光崭崭如新打磨过,竟令一众行伍之人夏夜一个冷颤。有人叫道:“这是周武帝…的铠甲!”
周武帝使周朝中兴,一生杀伐征战,不遇败绩。曾穿这套铠甲斩首兄弟,最终也因亲征而死,死在这套铠甲里。
此后这铠甲收藏禁中,被周朝大楚若干人穿过,传言若非帝王之命擅自穿这铠甲,必死于非命。唯有帝王之命压得住这百余年凶煞之气,无论谁穿了,不死于非命便踏兄弟之血登基。
这件凶物被楚帝赐予先太子,先太子在战场上穿过一次,其后果然死于非命。
他距太子之位只差一个寿山王,再不祥又如何?萧尚醴缓缓抚摸铠甲,道:“诸位都请先出去。”几个统领对视一眼,拱手而退,萧尚醴另召人入内为他换衣。
换后他道声“退下”,侍女皆退,帐外报寿山王所蓄私军冲入宫门不成,在宫墙外弃尸百余具,已冲入东市。萧尚醴向外道:“备马。”身着铠甲走到帐前,忽而回身,见那大帐空荡无人风声烛影,回眸一笑。
雨声已停许久,东市富庶之处,商铺毗邻,不设宵禁,人流如织。暴乱一起,便是四面嘶喊惊呼,还不见刀光便已有许多百姓被踩伤踏死。
蹄声犹如滚雷,铠甲军士似阵阵黑云密布。东市外烟尘飞扬,有先遣士卒回话,道:“殿下,寿山王余孽护主冲入东市,射灭灯笼纵火,又一路杀伤平民更换平民衣物,如今东市之内敌我难辨!属下虽调兵围守,耽搁久了只怕元凶罪首混入百姓之中逃脱!”
萧尚醴骑在马上远观东市之上火光,一众雄伟男儿之中,他揽缰绳的手没有丝毫武勇之气,却道:“不会耽搁,诸位,陛下有旨,以丑时为限。丑时一到,不是罪人萧尚醇身死名裂,便是本王陪诸位一道自裁。”
诸将同时一凛,一个刚勇之人道:“既如此,唯有强攻入内。八人一列,十人一列,以长枪坚盾碾压进去!方可速战速决!”
却又有老成持重之人道:“不可,若是强攻,其中百姓不明内情,拼死抵抗,恐怕今夜东市死伤无数!”
双方争执不休,东市之内哭喊盈天,都城三十年的升平富丽,莫非要在此夜血流成河毁于一旦?萧尚醴道:“本王心意已决,便由我率先入内,如若不成,撤出再议。”
东市大门原以三十根合抱的木柱拼成,此时被京中兵士强行顶上,猛然一开便是人潮涌出。
第一批攀门百姓皆扑出门外,立即被军士压伏,铜盾推入,如一柄利剑划开人潮,八面铜盾之后,首当其冲的竟是骑在马上的萧尚醴。
夜色昏暗,火光冲天,东市之内处处焦痕,道旁两侧伏尸。兵士高叫道:“静城王殿下在此,凡我子民,速速拜倒!——”
烟尘纷扬,萧尚醴鬓发微散,鳞甲如鳞,兽纹光芒刺眼,令人莫敢直视,他容貌之美艳,容光之盛,更比铠甲慑人百倍。在这夜色之中,竟似天地间霹雳炸响,乍然雪亮。
左右将领劝阻不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