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自愿成魔,”木头人跳上他的膝盖,和他保持目光持平,“叶惟远,可你心底没有yù_wàng,要我如何信你?”
这偶人似乎有千钧重,直要把他钉死在这椅子上。
他听得想要发笑,当然他也真的笑了出来。他都记不得自己以前有没有这样大笑过——前俯后仰,笑声尖锐刺耳,笑得几乎要断气。心烦意乱间,他的手指扣紧了木头人的脖子,像是要生生把它勒死一般。但那木头无比坚硬,他这么做只给自己留了满手红痕和火辣辣的痛楚。
“我当然有yù_wàng。我盼望叶风城死,盼了好多年。”待到笑不动了,他嘶声说,“叶高岑也是。”
那些梦里的东西再度浮上眼前。
他被接回陨日城后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不论嘴上说得有多么好听,父亲防备他,叶高岑想要他去当叶风城的狗,而叶风城,叶风城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他,只有他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想要去取悦那些冷酷无情的血亲之人。
十几岁是一个少年最骄矜的时刻。
叶风城一次次将他的自尊踩在脚底下。他没有哪一样东西能赢过健康的叶风城,叶风城这个名字简直要成为他面前的一道大山,他将永远都无法越过。虽说他嫉妒叶风城,可看着缠绵病榻的叶风城也生出了某种卑劣的庆幸——即使是天才如叶风城,也逃不过命运的作弄,注定不会长命。
“我永远不会承认他,不会承认我有这个兄弟。”
他还记得自己满心喜悦地想要找父亲说,他们找到了云巍奕的踪迹,却在父馔诽见他和叶风城的对话。他们的父亲那时病得很重,叶风城已从他手中接过了城主的位置。
叶风城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就看到了错愕的他。
“你最好不是叶家人。”
叶惟远还记得自己那时头低得很下,看不到叶风城到底是用怎样的神态来说那种话。
“哥……”
“不要这样叫我。”
叶惟远虽记不得其它,可他知道那时的叶风城一定感到解脱。
过去顾忌着父亲的存在,叶风城对他虽冷淡,却从未如此绝情。
现在父亲要死了,他就可以肆意表达出自己的喜乐。他不需要有叶惟远这个兄弟,只需要有叶惟远这个人替他将那些可以危害到陨日城的不安定因素挡在外面。
像是害怕有人不信,他又着重说了一遍,“我盼他死。”
·
捌。
·
夜深烟火灭,霰雪落纷纷。
雪夜里天光亮如白昼,青灰石板上积了一层薄雪,走在上头留下浅浅的脚印。
尹静提着盏灯走在前边,顺手扒开因无人拾掇而疯长到半人高的杂草。穿堂风吹来,呜呜咽咽的,乍一听像女子夜啼。天冷得很,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有愈加用力地握住了刀柄,汲取着那一点微薄的暖意。
自打叶高岑一家死后,这里就再无人问津了。池塘里的血迹上次叶风城叫人顺手清理了,但原本的花木还是枯死了大半,反倒是各种杂草将此处当成了的乐园,长势茂密。
角落里某种不知名的花开了,小小的花瓣反射着浅色的光,幽冷的花香浮动在鼻息间,稍稍驱散了一点他心里的阴霾。
“主人。”
尹静停下来等叶风城过来。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他想不通叶风城为什么要在这样寒冷的雪夜里突然到叶高岑的居所来,连雪停都等不得。
睡到一半从床上起来的叶风城仅仅在里衣外边披了件白狐裘,零星霰雪落在他的唇边,被呼出的热气融成水珠。他走得不快,骤然吸进冷风,捂住嘴咳了好一阵子,咳到嘴唇和面颊上都涌起了一点血色,尹静连忙跨步过去,在怀里掏出一支拇指大小的玉瓶,倒出里边的药丸喂他吃下。
“云先生若是知道您这样,只怕是又要骂我了。”
不知他们那天聊了什么,出来时气冲冲的云巍奕最后还是留在了陨日城替叶风城看病。这云巍奕不愧是天底下有名的神医,服了他调制的药,叶风城居然一日日地好起来。尹静明知道这是应该高兴的好事,可看着面前的叶风城,他的心里竟生出“回光返照”的荒谬念头。
在他看来,叶风城的病是打从娘胎里带来的,为了给他治病,从小到大多少珍奇异宝投进去都如石沉大海,即使是云巍奕,也不该这样轻易就治好。
“随他去。”
药效来得很快,叶风城不再咳了,深呼吸一次继续说,“我总觉得,这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他们先是把卧房再检查了一遍。地板砖上留着淡淡血色,时间久了,尘土味、霉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门打开的一瞬间那味道迎面袭来令人作呕。女子深闺,少不了钗环首饰等男子不宜瞻观的物什,尹静强作平静一件件翻完了,一无所获,转头便把这消息告诉叶风城。
“她应该是不知情的,去书房看看。”
叶高岑死在书房。从桌上的瓷杯摆放来看,那日叶惟远上门拜访时叶高岑还给他备了茶,像是有事情要谈。除此之外,书房内的其他东西都保存得很好,证明到叶高岑死,两人都未有什么剧烈的打斗。叶风城坐在应该是叶惟远坐过的位置上,摩挲着手边的瓷杯,想着叶惟远那天是怎样杀死这满屋子的人,却又没有引起巨大骚动。
“书需要检查吗?”
“不必。”
连同那本傀儡术在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