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仁霖有些心虚,不大敢直视庶子充满谴责讥讽的目光,想也没想,哄慰道:“朝廷给了名额的,我一开始就准备送你进国子监,可它有年龄要求,规定学生至少要年满十五岁,为父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贵府公子不用自小开蒙?满十五岁送进国子监从千字文百家姓学起?真趣闻也。”容开济一针见血,毫不留情戳破对方冠冕堂皇的解释。
容佑棠面若冰霜,前世今生在周家煎熬隐忍的苦痛经历争先恐后涌现,光怪陆离在脑海中翻腾,刺激得他想破口大骂。
“明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周仁霖愁眉苦脸,犹如困兽般原地焦躁,半晌后,才极力压低声音,略带歉意,艰难道:“你、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唉,家家有本难念经,当年你母子出事后,我心里难受得什么似的,夜不能眠,寝食难安,可你也知道,杨若芳她……”周仁霖难堪地停顿,软声哄道:“此事日后再同你解释。明棠,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你年纪小小,遭奸人蒙骗,我不责怪,可你如今长大了、懂事了,怎么还认贼作父呢?再不悔改,我可要动家法了!”
“哈~”
容佑棠缓缓摇头,怜悯轻笑,叹服于至今仍端着道貌岸然伪君子面具的生父。
“明棠!”周仁霖被儿子讥笑,急怒交加,理智全无,大步靠近,劈手抓住其胳膊,用力拖拽,训斥道:“忤逆不孝子,竟被奸贼挑唆得父亲也不认了!走,随我回去,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你想干什么?”容开济立刻阻拦。
“放开!”容佑棠怒极,猛一挣,侧身躲远,避之如洪水猛兽。
周仁霖直喘粗气,嗔目切齿,指着庶子,半天说不出话。
“哼,周大人,我看你真是急糊涂了。”容佑棠气极反笑,从牙缝里吐出字,清晰提议道:“你家失踪了一对母子?放心,莫急,这很好办!护城司衙门知道吗?京城失踪案子由他们管,赶紧去报官啊,官府会派人调查的。”
报官?
周仁霖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不能报官!”
“为什么?你家不是有人失踪了吗?”容佑棠目光如炬,他再了解生父不过,深知对方贪图富贵、贪生怕死,即使不满杨若芳谋杀自己妾侍子嗣,也不敢追究,因为他畏惧平南侯,唯恐失去拥有的权势家财。
隔着宽大书桌,生父对阵养父子。
“明棠!”周仁霖语塞,重重拍桌。
“哦,你那失踪的儿子叫明棠啊?”容佑棠蓦然笑起来,指尖却不停颤抖,手心满是冷汗,紧张激动到了极点,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昂首,语速极快地问 :“你家失踪两口人,好歹两条性命,为何不报官?莫非你知道他们失踪的原因?”
事关当年郑保暗杀一案,周仁霖立即恢复冷静,脸拉得老长,断然驳斥:“区区家事,不必报官!”
——他欺师灭祖,背信弃义,辜负哄骗痴情恋人,我母子被他妻子暗杀,前世今生,两条性命,血海深仇,在他心目中,只是“区区家事”!
“哈,哈哈哈~”
容佑棠不住笑,甚至笑出声,眼眶红肿,迸射强烈恨意,浑身绷紧,硬梆梆杵着。
“棠儿?棠儿?”容开济见儿子神态反常,唬得不行,慌忙按坐下,又是捏虎口、又是掐人中,心疼劝慰:“别怕,哪怕拼了我这条老命,任谁来也带不走你!”
周仁霖怒瞪庶子,想痛骂,却几番欲言又止,因为他确实担心闹大、闹到妻子耳中,到时就没法收场了。
“哦,莫非你不知道护城司衙门怎么走?”容佑棠又问,他控制不住手指哆嗦,脸上却笑眯眯,说:“算啦,日行一善,不如我帮你报官吧!你失踪的儿子叫周明棠,他母亲姓甚名谁?快快说明,我这就帮你写状子,待会儿找状师誊抄,连夜呈交官府,快的话,明儿一早就能开堂审理了。”
周仁霖气得没脾气,复又重重拍桌,怒道:“都说了只是家事,闹得满城风雨做什么?像话吗?”
“说吧,他们何时失踪?何地失踪?可有同行或相关目击者?平时可有仇家?”容佑棠一连串发问,抓过白纸,提笔就要蘸墨写字,可手抖得不像话,根本对不准砚池,墨汁溅满大半块洮砚。
“我怎么知道?”
周仁霖下意识推卸责任,辩解称:“我平时忙于公务和应酬,天天早出晚归,为你们几个孩子挣家世家底,累得什么似的,如今还要被你这样忤逆,唉~”
“嘭”一声巨响
容佑棠忍无可忍,重拳砸桌,震得茶杯翻倒,失去理智,怒而将饱蘸墨汁的狼毫笔朝生父掷去,咆哮喝问:“事到如今你还认为自己毫无过错?!”
“哎呀——”周仁霖掩面退避,却闪躲不及,烟青绸袍被泼了一串墨点子,异常显眼。
“棠儿,你冷静些啊,冷静些!”容开济没拦住笔,赶忙劝住人。
周仁霖悻悻然,拿愤怒失控的庶子没辙,理直气壮道:“我有什么错?大胆逆子,竟敢指责父亲,你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书都读到哪儿去了?这话你得先扪心自问!”
容佑棠浑身剧烈发抖,脑子转得飞快,口齿清晰,掷地有声道:“我容佑棠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对得起读过的所有圣贤书。你呢?举头三尺有神明,夜里睡觉可还安稳?当心冤魂索命呐。”
“逆子,你个不孝子。”周仁霖眼神躲闪游移,不敢直视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