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一身素衣的枯烂*。
既然他们说此人便是他的主人,谢回音纵然觉得这双脚并不属于踏在他脑袋上的那一双,也不会多怀疑些什么。
因为没有自信,他向来不信任自己的直觉。
那个对他人作恶多端的恶魔的“尸骨”,现如今安安分分地趴在他的背上,乖巧地任他背回烂柯山。
谢回音委实太弱,就连御剑也掌握不来,独身一人赶路尚可,带上一具尸体,却无论如何也乘不动风了,只能背着尸体,步行回家。
一路上,没有客栈愿意让这一人一尸留宿,他便和尸骨一道栖在破庙当中,白日休息,出来买些炊饼稀粥,晚上便背着尸体穿街过巷。有时到了宵禁森严的州府,他还会被当作鬼鬼祟祟之人,被巡夜的官差追得到处乱跑。
有一次被官差追赶,他跑丢了鞋子才好容易躲过一劫,在一条曲折的幽巷中,他照例把尸骨端端正正地摆好,自己则跪伏于尸体脚下,安安静静地趴了一会儿。
他的脚踝上净是青紫,脚底污黑一片,右脚第二颗脚趾上插着一片尖细的小石片,有血淋淋漓漓地淌下来。
跪了不知有多久,谢回音突然啜泣了起来,他怕惊扰到尸骨,也怕引来官兵,便伏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咬紧袖口,痉/挛着饮泣。
……太没用了,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没用。
不过哭过也就算了,路还是要赶的,家还是要回的。
待到返回烂柯山,他在二人居住过的茅草屋后开辟了一块地,将尸骨郑重其事地葬于此处,自此后每日香火不绝,供奉不断。
从那时起,他就在山下开设了粥棚,为应宜声积累福报,期待他能早日还清屠戮宫徵一门的罪孽,下辈子能幸福地投一个好人家。
这就是谢回音的第三个愿望。
……
讲述完毕后,谢回音诚惶诚恐地趴在地上,小心地提出了要求:“我,我也只知道这么多……可否请玉公子将牌位还与我……”
玉邈将手中的牌位翻过来,细看一番后,问道:“你为何以应宜歌的身份给应宜声立牌祭祀?”
地上的谢回音大概已经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声音中已经有了沙哑之意,他一拜到底,额头紧贴地面,把自己摆成一个无比卑微的符号:“回玉公子,弟子身份卑微,怎么好擅以自己之名祭祀师兄?而且……师兄若是知道用宜歌公子的名字祭祀他,该是更愿意收受的……”
江循稍稍蹙了眉,他听出,谢回音在无意中讲出了一个重大的秘密:“……也就是说,宫氏被屠尽那日,应宜声并未离开烂柯山?”
谢回音不知江循这般询问的目的,他羞红了一张脸,但还是顺从地答道:“是。那几日我重病缠身,精神格外萎靡,只想看着……唔……看着师兄便好。所以……”他猛然抬头,眸光中闪烁着比刚才坚定了数十倍的光,“宫徵一门是师兄所屠不假,但是薄子墟之事,真的与师兄无干!”
江循跳下床来,赤脚绕着谢回音绕了一圈,若有所思:“好好的,你为何要修习魔道?”
一提这事,谢回音就像是被当众揭了什么了不得的短似的,一张清秀的脸活似被煮熟了似的烫:“……当年少有人知道是我领走了师兄的骸骨……所以,并无什么闲杂人等前来打搅。但是经常有些年轻人喜欢上烂柯山来,我怕他们发现师兄的墓,会惊扰师兄,又私心想着……此处,此处附近没有什么像样的仙派,就……废了自己的仙身,去修了一点魔道之术……只是!只是弟子断没有伤害过人,那些传言都只是传言而已……呜……”
想到刚才这只穿山甲蹭啊蹭的爬不上窗来的蠢样儿,江循就信了八/九分。
……明白了。
……此事纯属天赋问题,有些人哪怕修习了魔道,也只能在起点线附近艰难地低姿匍匐。
但江循绝没有嘲弄谢回音的心思。
他知道,倘若谢回音没有撒谎的话,这条追杀应宜声的线索,就算是在他身上彻底断掉了。
——这个人认为应宜声已经死了,当然不会知晓他现如今的下落。
他将目光投向了玉邈,想同他交换个意见,谁想一扭头,就被吓得一个激灵。
……玉邈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赤着踩在冰凉地板上的双脚。
江循立刻心虚腿软得不行,默默地一步步挪到了床前,坐下,在枕头下慢吞吞摸索起自己的袜子来。
谢回音趴在地上,自是不知道眼前是一副什么光景,连大气都不敢出。
把被烘得干爽温热的袜子穿上,江循才放心地下地,重回谢回音身边,把右手压在了他的发上。
谢回音不解其意,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半晌,江循撤回手来,转过头来,对玉邈比口型:……真话。
短短数秒钟,他用灵力与谢回音的神识相勾连,接通了他的记忆,十六倍速快进地看了一遍。
结论是,谢回音没有在任何一处地方撒过谎,他的确只知道这么多而已。
江循冲玉邈伸出手来示意了一下,随即一块紫檀牌位飞来,江循信手一抓,返身递还给了谢回音。
这转折来得太快,谢回音都愣了,呆呆的不敢伸手去接,江循与他僵持一会儿,索性把牌子收了回来:“……不想要啊?”
谢回音立刻直起腰来,把牌位一把抢过,双手交护在胸口,以头触地,行了个大礼。
直到临走前,谢回音依旧是一如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