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受痛,嘶鸣一声,撒开了四蹄飞奔出去。
马车陡然前冲,将车厢里头的季拂心吓得心惊肉跳,连坐都无法坐稳,左摇右晃,发丝都凌乱了几分。他扶着两壁稳住自己,惊慌地啊啊直叫。
双耳随风一放,便收入了季拂心的惊叫声,晏苍陵心脏跳多了一拍,怕是自己吓着了他,方想同季拂心道上一句歉,但狡猾的眼珠子一溜,计从心来,假作惊慌地朝车厢内大叫:“吁,吁,快停下,停下!”这是故意将罪责摊到不会言语的骏马上了。
季拂心看不清厢外的情况,听晏苍陵这十分夸张的做戏之声,还真以为是马匹失控乱跑,当下更是又惊又忧,啊啊地叫唤了数声,急切之味清晰可闻。
不敢再玩得过火,惊吓季拂心,晏苍陵立马扯住马缰,装腔作势了一番,方将骏马疾驰的步伐停住。吁声一落,便运功将额上逼出一分热汗,掀帘进了车厢内,脸上挂起担忧的神情:“恩人,你无恙否!”
季拂心脸色发白,听闻晏苍陵暖心的关怀,方找回自己的神智,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顿了一瞬,又抬手比划,问晏苍陵可有出事。
晏苍陵自然无事,但看季拂心关心自己,也不知打通了哪根痞子的筋,就厚着脸皮抚着心口:“我亦被吓了好大一跳,哎哟,”他吟哦一声,倏尔一扶额头,身子左歪右扭,扶住了车壁,身子顺着壁边缓缓下滑,“这是怎地了,头好晕,不成不成,我得歇会,歇会。”嘴上说着,这人便大大咧咧地晕倒在了地上,四仰八叉地伸长四肢,好巧不巧地将出车厢的路给拦住了。
“啊?啊!”晏苍陵突然一晕,让惊魂未定的季拂心,又挑起了惊意,他担忧地伏下身,轻轻推着晏苍陵,面上急色分明。
晏苍陵悄然从眼皮子中拉开一条小缝,看季拂心担忧的神色送上眼前,嘴角紧紧扯动,方忍住勾起的势头,继续将头一歪,装晕。
季拂心也未曾怀疑晏苍陵,看晏苍陵一动不动,又急又担忧,小心地踮着脚尖走过晏苍陵,试图叫唤厢外的小厮去寻大夫。但晏苍陵一个翻身,嘟囔几声,又将季拂心的前路堵住,还吓得季拂心差些一脚踩上了晏苍陵的俊颜。
季拂心脸上微生愠色,将动作放得更轻,再试一次。但不论去向何处,都被晏苍陵翻来滚去的拦下,在他啊啊叫了几声都未见小厮回应后,他决心放弃了。
季拂心坐回原位,低低地睥睨着晏苍陵面容,这一张脸在过往数月,他已看了不下百次,每次他皆能看出几分惊喜来——时而会发现晏苍陵的剑眉挑起,弧度不偏不倚正正好看,时而亦会发觉晏苍陵的嘴角微勾,显得薄唇线条最好……
但今日,他看到的并非惊喜,而是惊忧。面前的人已有月余未见,面上染满了尘霜,蹙起的眉间弥漫沧桑,明眼人都能从中看出几分疲惫来。
季拂心静默不言,将方才的惊慌徐徐压下,看晏苍陵风尘仆仆,显然方一归府,便匆匆丢下手头之事来寻自己。而相反,自己却不打声招呼便走,从道义上而言,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歉疚漫上心头,季拂心把心一横,使足了全力,咬牙将晏苍陵扶起,靠于座榻上,并从怀里取出一方锦帕,细心地给晏苍陵擦拭着额上的热汗。
肌肤轻触,呼吸相吸,两人近到清晰可数对方羽睫几根。季拂心心头一跳,倏尔记忆漫开,走回到了当初分离前的日子,那时晏苍陵便是这般细心地给自己擦身洁面,拘礼十分,哪怕不小心碰触自己肌肤,他亦会守礼地收回手,歉疚地道一声对不住,央得自己同意,方会继续擦拭。一点一滴的细心照料,明明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在他心头留下了不深不浅的印迹。心底深处好似被拨中了一根不知名的弦,他热火倏尔烧起,滚得满脸红晕,手如触雷般收了回来,局促不安地放至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