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景阳宫,虽然是白日,可皇帝还是觉得寒意入骨。他打了个哆嗦,流风忙把大氅给他披着,“皇上,当心天凉。”
“走吧,去养心殿。”皇帝拉了拉领口,在侍卫护持下上了车。
养心殿是太宗皇帝寝宫,平日里也爱在此处召唤些臣子议政。自从太宗皇帝驾崩后,养心殿便废了多日,尽管每日里打扫的勤快,还是冷清得很。
如今养心殿的掌事太监郭股便是之前谨身殿的掌事太监,皇帝大婚后便打发了他挪地,给流风腾了位置。有些不懂事的小宦官还替他不平,被郭股骂人几顿后再没人说什么了。说不得,流fēng_liú岚还都是郭股一手调教的,他在宫外没什么亲戚,如今不过是在宫中混闲职养老。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皇帝还算仁厚,没打发了他去浣衣局劳累。
皇帝到了养心殿,见着这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老太监,也不准他行礼,道:“郭公公,身子可好?若是不好便请太医来瞧瞧,可不能耽误。”
郭股知道皇帝本性不坏,哪有宫外传得那般不堪,哈了腰便起身了,“回皇上,老奴哪里都好,每日替皇上守着先帝爷,心下高兴。”
皇帝边走边道:“朕也只放心你替朕守着,他们毛手毛脚,哪里有过郭公公心细。”
等皇帝走进正殿,君臣行过礼,郭股流风便退下,只留他们君臣二人叙话。
“国公的陵寝太祖早有安排,大殓之日刘将军不在,朕为国公大殓,还请刘将军不要怪朕。”这大概是天下最奇怪的翁婿吧,举止合理,谈吐文雅,但没有平常人之间的亲近。
刘伯韬已经在官袍外穿上了孝衣,脸上难掩疲惫,“臣代父亲谢皇上隆恩。”
“刘将军不必这样,”皇帝自己坐在了养心殿的御座上,也示意刘伯韬不必拘礼,“朕已经命钦天监选好吉日,为国公大葬。刘将军连日奔波,这些小事不须操心。”皇帝顿了顿,还是有话直说道:“朕请刘将军进宫,想来刘将军也知道为何。朕不打算用夺情之策,刘将军在国公大葬之后,不知道幽云军朕可交给何人最妥当?”
刘伯韬本以为皇帝会夺情不许他守孝,此时略略吃了一惊,但也不是没有准备,道:“皇上安心,幽云军骑兵营将军马季河可堪重任。”
“马将军朕早有耳闻,可擅断不擅谋,并不妥当。”皇帝摇摇头,“李尚书执掌兵部,也不可离开,朕怕稍不留神,国乱是小,断不可让匈奴乱我幽云。”
刘伯韬心下稍安,果然皇帝并非传言中昏庸,还是有些见地,但是刘伯韬想了想翼国公当日离开幽州之时留下的布置,道:“皇上所言有理,但季河在幽云多年,熟悉匈奴,所谓知己知彼,虽不能说马踏匈奴,但是守卫幽云还是足够的。”
皇帝也点点头,道:“朕并非怕马将军守卫不来幽云郡,怕的是有些人并不会让他做。”
皇帝眼中掠过一丝阴霾,与刘伯韬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个人。
刘光义已经出殡好几日了,当日出殡,绵延几日的大雪初停,平京城里的百姓自发为他护卫。
刘伯韬带着两个儿子为翼国公扶棺,慢慢从安远门走出去。皇帝在门外的棚里,带着一众朝臣,为这位战功显赫的国公送最后一程。而久未上朝的荆国公也站在人群前面,为这位昔年并肩战斗的战友,大昭立国后最大的绊脚石送最后一程。
皇帝没有拦住送葬的队伍,说些什么废话,表达对翼国公仙去的哀思。泰陵建在平京城北边,太祖特意选在那处,意味着虽是残躯也应守卫大昭。太宗的定陵与泰陵相对而望,共同拱卫平京城。御林军一万士卒便是常驻两帝陵寝,是平京城北边第一道防线。
刘伯韬此去为父亲送葬,已然请去了军职,为父亲守孝。朝野惊讶于皇帝并为夺情,但想来也是因为本朝没有先例。刘伯韬守灵百日后回来,也不过是在家中守孝,不得入朝当职了。朝臣们自然开始忧心刘光义一去,皇帝失去一大依仗,只怕日子难过了。
夜里,皇帝悄悄来到景阳宫,让江月待着丫鬟们都出去。刘光义大殓是皇帝与刘幽一起做的,可大殓之后刘幽便病倒了,到现在还未曾下过床。
方才他来的时候刘幽才睡下,他问了江月,知道已经喝了药,才略放心些。皇帝伸手探了下刘幽的额头,发觉还是有些烫手。她双颊显着病态的坨红,烛火映衬下,眉头簇着,显得无奈至极。皇帝凝望良久,终究还是不忍心,将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屏息点在刘幽眉心,用自己从未在旁人面前显露过的内息平缓刘幽体内的毒火,让她退烧。
刘幽本来睡得就不踏实,浑身热得难受,偏偏想要醒来,却醒不过来。但慢慢的似乎是有股凉风袭过,一种安宁的力量平缓这些日子以来焦急的心。她缓缓睁开双眸,眼中还带着朦胧的神色,看到皇帝正坐在床边,左手抚着自己额头。
“对不住,把你吵醒了。”皇帝收回手,淡淡笑道,声音里隐着一丝倦怠,“胡太医果然了得,已经不烧了。饿不饿,朕让人给你端碗香米粥?”
刘幽看他好几眼,才彻底醒了,道:“这是什么时辰了,皇上怎么来了?”
皇帝按住她的双手,道:“乖乖躺着,朕不放心你,来看看。”他替刘幽拉好被角,压低声音道:“瑾辰,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便如朕的妹妹一般,朕来看看你,关心自家妹子有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