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离浑身湿透,凉意直浸肌肤,然而心中寒意远远过此。
不知是否寒意扑面的缘故,身体在颤抖,手脚也在发抖……
心,也在抖。
我是在害怕吗?
不是的……我应该愤怒才对。
但为什么心中空空如也、一片麻木呢?
怎么会有这样矛盾而奇怪的感觉……
“……三十丈之内,鸡犬不留。”余守正声音低沉,继续刚才还未来得及回答的话。
鸡犬不留?好一个鸡犬不留啊……
这就是所谓的上族?这就是继承了妖血的后裔?
良久,大雨稍停。
张离语气平淡地道:“怎会如此残暴?上族不是强悍得很么?不至于还怕妇孺靠近吧?”
余守正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然后低声道:“确实强得很,但也怕死得很。上族的威风全靠血脉之力,但血缘一代比一代稀薄,并非每一个后裔都能觉醒妖力。这祝家目前只有家主一人是真正的血脉者,其子其孙都未曾觉醒,寿尽而死。除了他,祝家后裔就只剩一个重孙了,若是再不得觉醒血脉妖力,这家主已偌大年纪,一朝身死,这祝家也就破灭了。”
“所以,他对那重孙的性命宝贝得很,生怕有妖潜入堡中吃了他,因此不惜肆意杀死靠近坞堡的平民?”张离紧紧捏住手中皮鞭。
余守正长叹一声,神情苦涩。
“回去吧,回去吧。”
张离应了一声,重新拿起皮鞭,赶着老牛朝右侧岔路走去。
走了几步,张离回头一望,看到大门正中处,那龙飞凤舞地“祝氏坞”三字。
眼中火光交迸。
祝氏坞内。
“大父,大父,我成了!我成了!”一个十六七岁青年跑过一排长长的走廊,跳入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内,不顾身上湿透的衣裳,手舞足蹈地叫道。
这青年体表散发着惊人的热量,短短几分钟内就把衣裳烘烤得干干爽爽。
塌上半躺着一名阖着双目的老者,须发皆白,脸上的皮肤却如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般,闻言睁开双目,内含沧桑之色,给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矛盾。
“大父,我成了!今早我便觉得心口猛跳,血气沸腾,浑身不使劲动弹便不爽利不说,还把地牢中那头大枭打趴下了。”那青年激动地满脸通红,急急对老者表功道。
老者睁开双目,古井不波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望了望青年,忽然隔空一掌朝青年胸口打去,一股热浪顿时弥漫在空气中。
那青年双手一架,整个人顿时“蹬蹬蹬”向后退了六七步,伸开双手感觉到自己浑然无事,不由抬起头兴奋地望着老者。
老者眼内终于流露一丝神色,似欣慰,似怀念,缓缓说道:“能架住我二成力量而无恙,你小子确实步入唤血境了。”
青年高声一笑,激动地连声道:“唤血境啊,唤血境,我终于不再是凡人了么,十多年了啊……大父,我可以出门游历了么?”
老者点点头道:“暂时不要走远了,在城内逛逛吧,修为稳固后再远行吧。”
青年连连点头,一边掉头飞奔,一边连声怪叫,脚下不小心别在约半只小腿高的门槛上,人影只是微微一晃,然后继续朝坞外飞奔而去,而整个门槛却被踢成几截,飞出老远。
“自从两岁后就再没出过门啊!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今遭成就唤血境,终于可以出门尽情游览……我要喝着最好的美酒,骑着最烈的好马,在马上玩着最美的女人,呜…哇哈哈哈哈……。“
青年默默念叨着,兴奋到狂热的脸上近乎扭曲,随即爆发出一声大笑。
“外面的世界,我祝天熊……来了!”
老者望着这一幕,不由暗叹道:“三十年前吾儿老死,十年前吾孙老死,都未能唤醒祖先血脉。没想到,重孙却做到了,我祝氏上族……终不至坠落凡尘。”
“你平日所阅的典籍,《庄子》就占了一半以上,此道意旨在于逍遥超脱,太上无情,但老夫观你心性,乃至情至性之人,明明两相冲突,着实不明白你为何能悟得此道。以此推之,前路难行啊。”
两天后。
月夜如水,雨后一洗扬尘,空气格外清新。
张离在院中踱步,想着余夫子与自己嘱咐的话语,又想着白日里目睹那场惨剧后,自己身上出现的奇怪姿态。
明明心有戚戚,该是忿怒无比,却偏偏无比冷静,甚至比什么时候都更加理智。
明明只是静静地旁观,没有掺杂任何感情,却依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仿佛有一丛找不到的怒火潜伏在身体深处。
怎会有如此奇异而矛盾的感受呢?
莫非如夫子所言,自己为《庄子》影响,有了一半所谓的无情,还剩另一半凡人的自己?
那么会不会有一天我不再是我?
我又是谁?
刘三还是张离?
一念及此,业火顿生。张离越想越迷,越迷越痴,最后昏昏然不似自己,神魂欲脱壳飞出一般……
“张……张师兄,你还没睡呀。”
这时候,一个娇娇糯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似被人从梦中惊起,张离猛然间醒觉过来,一时间心跳如擂,冷汗淋漓。
虽不知继续这么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但隐隐感觉是极为不妙的……
传说中的走火入魔么?
张离不敢再想,对着楚文秀勉强一笑:“好师妹,谢谢你了。”
楚文秀脸上浮起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