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看向他的眼神无比认真,语气却带了一丝决绝,好像那是看他的最后一眼。
像生离,像死别。
夏炎忍不住想,他那时候是做好了赴死的觉悟吗?
夏炎双手握着陆渊的手,抬起他的手臂,双臂撑在床上,俯下身,将额头抵在那只冰凉的手上。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夏炎皱了皱眉头,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是梁颂打来的,问了一下夏炎这边的情况,他随口应付了一句,梁颂又说了一下最新的进展,夏炎基本属于半脱线状态,只依稀听到几句“钟晴已经醒了”,“装在身上的追踪器果然被破坏了”,“何朝旭跑了”,“贺小年尝试自杀,还好被小武拦下来了”。
夏炎听完了一长串之后,机械地回了个“嗯”。梁颂听出他语气有异,追问了一句:“夏炎,你没事儿吧?”
夏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回道:“梁颂,我要请几天假,队里你先担着,我……我这边走不开。”
“行,没问题,你安心休假,”梁颂听他的语气也明白了个大概,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我会嘱咐大家没大事儿别打扰你的。”
“嗯,谢谢了。”夏炎挂了电话,又给郑兴发消息请了假,才把视线再次挪回陆渊脸上。
夏炎觉得自己似乎好久没有看过陆渊的脸的,当然,是没戴任何面具的那种。陆渊醒着的时候总是套着各种画皮,夏炎几乎能想象他拉开柜子挑选今天戴什么面具的玄幻画面,他总是能精准地摆出各种合时宜的表情,他会毫无顾忌地和人对视,确保对方能从自己眼里读到自己想让他表达的情绪。
虽然陆渊对着夏炎多少能表现出一些真性情,但那只是面具厚薄的问题,他从来不会坦诚地亮出自己的心,夏炎从未通过他的眼睛知悉他掩藏于心的真实想法。
陆渊十分擅长掩饰自己的痛苦,只有在本人无法控制面部肌肉的情况下,才能从那没来得及套上画皮的干净的脸上读到冰山一角。
杨铭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夏炎光着膀子撑在床边,头埋在手臂中间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为了怕不省心的领导着凉,杨铭赶紧从拿来的东西里刨出一件大衣,慌慌张张地给他披上,谁知那人根本没睡着,猛地弹起身,看了看背后的杨铭,又看了看肩上外套——杨铭随手拿的那件就是夏炎洗好了准备还给陆渊的那件。
夏炎小声说了句“谢了”,回头把衣服套上了。
杨铭足足愣了三秒钟,从夏炎通红的双眼里推测出他刚才的状态,惊呼出声:“夏队,你哭了!”
夏炎默默穿好衣服,揉了揉眼睛,调整了一下情绪,准备回给杨铭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握在手心的陆渊的指头轻轻动了一下。
杨铭这一嗓子成功地把陆渊嚎醒了,他眼皮动了动,似乎很努力地想要睁开。夏炎急急忙忙凑了上去,杨铭也察觉到了异样,两个人并排杵在床边,四只眼睛齐齐盯着他。
陆渊的眼睛才睁开了一条缝,就感受到了一侧灼热的目光,他艰难地扭了扭脖子,把头转了一个微小的幅度。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杨铭脸上,杨铭凑上去,激动地说:“陆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陆渊眼中露出一点疑惑之色:“你……你是?”
杨铭脸上的表情由惊喜转为惊吓:“陆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杨啊!”
陆渊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看他的表情完全就是在看待陌生人。
杨铭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陆渊,又看了看夏炎,有点语无伦次地说:“夏队,脑部受伤,失忆,陆哥失忆了!医生不是说没有大碍吗?怎么会?怎么办呐……”
杨铭每说一句就剧烈地晃动夏炎的胳膊,夏炎的脑细胞还在消化当前的状况,让他晃得七荤八素,被迫罢了工。
“你……”陆渊的视线转向夏炎,两个人一齐被那目光定住了,一动也不敢动,那目光中带了几分探寻,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夏炎似乎听到“啪嗒”一声,像是那游离于空中的一半灵魂突然有了重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的声音。
夏炎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嗓子眼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死活发不出声音,好半晌,他才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在哪里?”
陆渊若有所思地盯了夏炎好一会儿,倏然,苍白的病容上荡开一个笑容,是夏炎相当熟悉的“祸国殃民笑”,整个脑袋被裹得像个包子也丝毫不影响那笑容的杀伤力,他说:“在梦里。”
是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声调,以及熟悉的陆渊。
夏炎没想到这混蛋在受伤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演戏,可惜了他的本职不是演员,不然准能拿个“最勤奋演员奖”,按照这个趋势在努力个三五年,“奥斯卡”也不是梦。
当然,那笑容再怎么有杀伤力,也阻止不了火山爆发。
夏炎一把甩开陆渊的手,“腾”地一起身,低吼道:“混蛋,我再也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