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头开始露青色,稍后又转成灰白,再以后,又化作绯红。太阳冒花了。道旁屯落里,雄鸡起起落落地啼叫。清早的寒风,刮得哔剥响,人们冷得直哆嗦。
爬犁直送到榆树。省里三个公安员都往回走了。郭全海办好手续,没有停留,就和白玉山,押着大特务,搭上了当天东去的火车。
他们回到县里也没有停留,雇上爬犁,急急忙忙赶回元茂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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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着郭全海他们的爬犁才到元茂屯的西门外,消息早传遍全屯。人们都迎了出来,堵塞着公路,围住韩老五。治安委员张景瑞忙道:“闪开道,叫他走,往后看他的日子有的是。”
小猪倌钻到前头,仔细瞅瞅韩老五的脸庞,说道:“跟韩老六一样,也是豆豆眼,秃鬓角。”
老孙头笑眯左眼,挤到韩老五跟前,故意吃惊地问道:“这不是咱们五爷吗?大驾怎么回来的?搭的太君的汽车呢,还是骑的大洋马?”
韩老五张眼一望,黑鸦鸦的一堆人,望不到边。他的心蹦跳着,脸像窗户纸一样地灰白。但他还是强装笑脸,假装轻巧地回答老孙头的话。
“他们没撵上雪貂,抓个跳猫回来了。”
韩老五关进了农会近旁一个空屋里,人们还不散,都站在当院,围住白玉山和郭全海,问长问短,打听事件的经过。听到人家农会套爬犁相送,老孙头说:“看人家多好!”
张景瑞接口说道:“要不,咋叫天下工农是一家呀?”
郭全海插进来说道:“往后咱们也得学学样,帮助外屯。”
闲唠一会,人们才散去。张景瑞和小猪倌合计,在韩老五住的房子周围,白日儿童团加派哨岗,下晚归民兵负责。郭全海和白玉山回到农会,萧队长正在和积极分子们计算这回查出来的地富的黑马和买回的新马,捎带合计分劈的办法,他叫郭、白二人先歇歇,分浮分马,不用他们管。郭全海留在农会,找个机会小声问萧祥:“县委胥秘书说,你去电话,叫我‘别在县里耽误,赶紧回来,家有好事等着我,’倒是什么事呀?”
萧队长笑着说道:“大喜事,你先睡睡吧,回头告诉你。”
“要不告诉我,就睡不着。”
“要是告诉你了,怕你连睡也不想睡了。你先歪歪吧。老初,咱们来干咱们的,你说,先补窟窿好,就这么的吧。先调查一下,哪些人家,算是窟窿。”
老初说:“你比方说:小猪倌还没有被子,就是个窟窿。”
郭全海躺在炕上,听了一会,就睡着了,他有两宿没有合上眼。这回抓差,操心大了,他黑瘦了一些。他歪在炕头,没有盖被子,就发出了微小的鼾息。刘桂兰走来,瞅他那样地躺着,怕他着凉,在人们都围着桌子,合计分劈果实的时候,她把炕沿上谁的一条红被子摊开,轻轻盖在他身上。白玉山回到家里,白大嫂子欢欢喜喜接着他。舀水给他洗脸。她坐在炕桌边上,一面纳鞋底,一面唠家常,先不问他出外的情形,忙着告诉他:“刘桂兰相中了郭全海,捎信给区长,跟小老杜家那尿炕掌柜的,打八刀了。”
白玉山脱掉棉袄和布衫,露出铜色的结实肥厚的胸脯,趁着洗脸的水还热,擦一擦身子。听到他屋里的说到尿炕掌柜的,他笑起来说道:“咋叫尿炕掌柜的?”
“才十一岁,见天下晚都尿炕,可不是尿炕掌柜的?”白玉山又问:“区长批准吗?”
“那还不批准?她跟郭主任倒是一对。工作都积极。人品呢,也都能配上。刘桂兰是称心如意的,如今就等郭主任,看他怎么样。你说吧,他能看上她不能?”
白玉山没有回答她这话,他擦完胸背,又洗脖子和胳膊,穿好衣裳,完了又从他的旧皮挎包里,掏出公安局发给他的牙刷和牙膏,一面刷牙,一面问道:“谁保媒呀?”
“萧队长叫老孙头保媒,老孙头说:”红媒1得俩媒人。‘“白玉山在漱口盂子里洗着牙刷,一面问道:”刘桂兰也算红媒?算白媒吧?“
白大嫂子说:“她到老杜家还没上头呀,咋算白媒?”
白玉山点点头说:“另一个媒人是谁?”
“老初。可咱们得合计合计,送啥礼好?”
“你说吧?”
“依我说,咱们去买点啥,不要送钱。也别用果实,果实都从地主家来的,送礼不新鲜。”
“好呀,我去买张画送他,《分果实》那张画不错,《人民军队大反攻》那张也好。”
白大嫂子笑起来说道:“哎哟,把人腰都笑折了。人家办事2,你送,《人民军队大反攻》。”
1姑娘嫁人,叫做红媒。结过一次婚的女人再次结婚,叫做白媒。
2办喜事。
“不反攻,事也办不成。一切为前线,不为前线,‘二满洲’整不垮台,还有你穷棒子娶媳妇的份?”
白大嫂子笑着说:“对,你说的有理,就这么的,也得再买点啥送他呀。”“到时候瞧吧,饭好没有?”
“我给你留了一些冻饺子,我去煮去。你先歪一歪。”白玉山歪在炕头,一会睡着了,发出匀称的鼾息。白大嫂子正在外屋里点火,听见鼾声,忙走进来,从炕琴上搬下一床三镶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农会里屋,人越来越多。大伙围着萧队长,吵吵嚷嚷,合计着分果实的事。老初的嗓门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