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外爷的坟修在峁顶上,别人的坟丘周围都是千枝柏树,老外爷的坟丘上长满了狼牙刺。舅舅站在了坟头,他说:“爹,我给你领回来了个城里人。”然后他就直戳戳地站在那里,没有跪拜,也没有祈祷。
我磕了三个头,坐在了坟前的荒草中,老外爷的故事在脑海里一一掠过:现在,一代英雄就这样与土同在了,狼牙刺,它曾是猎人的惟一象征吗?甘沟畔里,有人捕捉着崖j,肥得滚圆的满身黑麻点子的崖j蠢笨之极,它们落在沟的北畔,被人吆喝着飞落在沟的南畔,又被人吆喝着飞往北畔,永不歇息的飞来飞去,一群成十只的崖j有四只在空中飞着飞着就气绝而死,石块一样垂直掉下来。而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喊叫了:傅山哥,傅山哥,回来了吗,天黑了过来吃崖j炖豆腐啊!
从坟地回到了塬上西村,雨季踏出的稀泥路干得凹凸不平,我们的腿都不齐起来。舅舅并没有带我和烂头去打开他的那所院门,或许光g的家里冰锅冷灶,一无所有,他只那么指了一下方位就往他的堂哥家去。现在我才知道他还有个堂哥,而我也应叫着大舅的人。大舅的院门也是锁着,但那是把假锁,舅舅那么一拽,锁子就开了,而堂屋门根本没有锁,门环上c着一把j毛掸子。我站在打开两扇的堂屋门口,看院里的磨棚j圈,梨树桃树,院墙头上架着的红苕干萝和堂屋墙缝里塞着誓废铁丝、破鞋、头发团,又看堂屋内的板柜、八仙桌、长条椅、土炕和土墙头上放着的旱烟末匣子和苞谷缨拧成的火绳,我坐在了一把老式的核桃木椅子上,暗想多少代人在这里扭动碾子转着身子。舅舅说:你不感到这里熟悉吗?“我从没有来过。”我说。
“你是没有来过,但你没有梦过类似这样的地方?”他说,“人常常有这种情况。”“……”我摇了摇头。
“噢。”他轻轻地叹息了,目光有些黯淡下来。他的意思我完全懂,他一定是认为我的根不在这里,外甥毕竟是外甥。
我们自己烧水沏茶,正喝着,大舅回来了。他是去村前的那个峡谷里挖龙骨的,我起先还真以为峡谷里有什么真的龙骨,听大舅讲了,原来是峡谷两边的土岸上多有着古生物的化石,如大象骨的,野牛骨的,鱼骨的,鹿骨的,这些化石并不可能石化得真如石头,而是还能用小刀刮得粉末。村里有人偶尔一次割草镰刀砍伤了手,拿这骨粉涂了一下发觉极快地止疼止血,于是几十年来村人就去挖化石来做药用,外伤外敷,内伤内服,他们将所有化石统统称为龙骨了。龙骨有药用价值使我馋加了一门知识,但更令我感兴趣的是这些化石是古生物石化,可以想象,这里,大而化之到整个商州,远古时期它并不是穷山恶水啊,或许是海洋,是沼泽,是山地,生存着各种各样的动物、植物,而人也只是其中的一分子,但是,现在,大象是没有了,野牛没有了,鹿也没有了,只留下了人。
“还有一样东西跟着人。”烂头说。
“什么东西?”
“虱呀,”烂头笑嘻嘻地,“古时候人身上一定也是生过虱子的。”大舅的手正伸进怀里抓着,停止了,尴尬地笑了。我对烂头的戏谑发出了恨声,我说“你去给富贵洗澡吧,把黑毛往白了洗,”把他推出了门。
“我听我奶讲过的”我说,“咱们这个村子从老县城那儿迁过来的时候狼却也过来了?”
“可不就是这样!”大舅说,“老县城废弃后,商州狼最多的地方是镇安县,镇安县狼最多的是咱这儿。你到村里看看,几乎每户人家都是受过狼害的,现在四十岁以上的被狼吃掉孩子的有五户吧,被狼咬掉胳膊的有六七人,被狼抓伤过的还有十四五户吧,方圆百里地说起咱雄耳川,总认为咱雄耳川与狼有仇冤的。但是,狼多是多,雄耳川人口却旺,据老辈人讲,从老县城迁过来时只是盆地中心那个村子,如今中心村大到一个镇子,周围又有四个小村。只是人越来越多,地越来越少楷人均不到八分耕地了。”“美国有个电影叫与狼共舞,这才真正是人与狼共舞。”“与狼共舞?”大舅摇头了,他可能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他以为我嘲弄他们。“人和狼跳什么舞?你奶是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子明,你是城里人,知道的多,你说怪不怪,世世代代是狼害糟人,说没有了突然就没有了?!先前是没有猎户的,人人都可以说是猎人,后来才有了猎手,这就是你这舅舅的角色,现在商州的捕狼队也没有了,只剩下你这舅舅一个了,你瞧这变化多快!”“我也不是猎手了。”舅舅说。
“你不是还有这杆枪和一身行头吗?”大舅说,“现在的孩子们夜里再黑要出门p股一拍就出门了,只有我们这把年纪的人出门在外还习惯手里拿一把锨或一个木g的。”当天的晚上,我的两个舅舅为他们的外甥接风洗尘了,严格地说,大舅曾经当过几年村长,后来又经年种植香菇,人是比舅舅显得年轻又活泛,他做东,四荤四素干果陈杂满满摆了一桌,招呼来了村里十多位人作陪。他把来人一一给我介绍,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