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之以骇人的冷酷视线俯视那样的月英,计算时间之后,将他的头从水里一把抓起。月英痛苦地呛咳着,从嘴巴和鼻子喷出水来,可是连呼吸都还未平息,又再度被无情地按进水中。 从水龙头滔滔不绝地涌出的水,不只浸湿了两人的脚,甚至浸湿了整个地面。
“喂——”草薙终于回过神似地出声叫道。他发现贵之和自己都穿着鞋子就这样踏入屋内。
“住手。他会死的。”
“……是你啊……”贵之修长的眼睛,以宛如冰鞭般的锐利瞥了一眼草薙。肩膀以下湿得不成样子,失去血色的额头上披散着水喷湿的黑发的模样,散发出凄绝的冶艳。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可是我的台词。……水刑游戏吗?真是狂热的嗜好哪!”
“退下,没你的事。”
草薙瞬间明白了。会让四方堂贵之失去理性的事,这个世上并没有几样。据草薙所知,就只有唯一一项。而且歌舞伎町的李月英之名,就算四方堂集团的调查室会知道也不稀奇。也就是,贵之和草薙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的。草薙垂下枪口。
“小鬼发生了什么事?”
“和你无关。”
“失踪了吗”
“我没有义务回你的问题。”
“小鬼在我那里打工。他要是在归途中失踪的话,身为雇主,我有责任。”
“那又怎样?你良心不安也不关我的事。”
“而且,我有工作正委托小鬼。他身上带的背包里应该有我的采访录音带才对。要是不把那个拿回来,我没办法工作,花了半年工夫的采访也全泡汤了。”
“我会赔偿。把帐单寄过来。”
“那不是赔偿就能了事的。难道你能帮我把一个垦期前因心脏麻痹而死的七十八岁老头,从墓里挖出来吗?”
“……”
月英的头被粗暴扯上来。他好像遭到相当的暴力对待,形状姣好的唇角被咬破,肿胀发紫得不忍卒睹,他把额头靠在浴槽边,呕出大量的水。贵之以单手绞住他的长发,用另一只手从怀里取出某样东西,丢了过来。那是一个蓝色天鹅绒的小盒子。箱中塞满棉花,应该嵌有戒指的位置,却放着一节被切下来的人类小指。
草薙愕然,闭上了眼睛。被刀刃切割般的痛楚蔓延全身。——怎么会这样……柾的笑容浮现脑海,佐仓悠一的脸跟着重叠其上。怎么会这样……。草薙咬牙切齿,手掌整个覆住脸部。贵之高高抬起虚脱的月英脸颊,几乎让他湿重的金发被后颈绞住。被扳起的褐色美貌无力地晃动着。月英从小就是个以高超武艺面对敌手存活下来的男人。他不但通晓中国拳法,护身用的手枪也寸步不离。可是这样的他,却被一个赤手空拳的男人像三岁小孩般操控。
“我……我不、知道……”被浸泡在四月的冷水中,月英的牙齿上下打颤。
“不是我,真、真的!……你……已经给了我遮口费。一旦完成交易,你就是客人。我不会做出出卖客人这种事。这可是关乎我李月英信用!” 月英的脸被甩了两、三个巴掌。鼻血喷到白色的磁砖上。
]“你应该掌握了一切,‘连歌舞伎町的野猫数目都了若指掌的李月英’——不管是事件的来龙去脉,或是谁参与其中。——当时知道柾的身分的,只有你和黑龙会的干部而已。如果事情泄露出去,除了你之外别无他人!”
“不是我!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
“……”月英瞬间犹豫了一下。带黑的绿色瞳眸,在白色磁砖壁上游移。“……有一个人……”不久之后,沾上鼻血的上唇痉挛地动了一下。 “我让他看了那孩子的照片……”
“谁?”
“是职业的。他和我一样,不久前就听说上海与黑龙会的骚动了。他也知道那张照片上的男孩,是被误认为黑龙会总长的儿子而被抓。”月英豁出去似地,反瞪贵之。轮廓鲜明的美貌上,凌乱地贴着金发,就和愤怒得失去血色的贵之一样,同是一副骇人的形相。
“你们日本人不了解上海,也不了解他们的凶恶和狡猾。在歌舞位町出没的l和福建混混,在自己的国家,几乎都是善良的百姓。他们抵不过贫穷,值憬着黄金与蜜汁的国度而秘密入境,即使如此还是得不到工作,才会去干小偷或强盗。——但是上海不同。即使拥有正当的护照,夫妇两人一起经营拉面店,男主人只要接到命令,甚至会摸黑斩下邻居主人的首级、qiáng_jiān女人、偷盗物品。他们看起来互不相干,事实上却处于严格的统治下。有人在上面统辖着他们,要是……”月英猛咳了一下,继续说道:“要是出卖上海,我会从这个世上消失。所以我才委托外人。那个人和我不同,能够自由行动。不管哪里都能潜入,也能找到那个男孩的所在,简单——确实地——”草薙感到脖子后面有什么东西正倒竖了起来。自由、确实、简单地——这三个单字,触动了他脑中的某—部分。无论哪里都能够潜入。不管是上海或福建……不——不管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是。 办得到这一点的人,草薙只认识一个。
我想知道那个男孩的下落。因为施恩给四方堂财阀,绝不会有损失。我收了你的遮口费,可是你没叫我不许找吧?”
“……你交给那个人的,只有照片而已吗?”
“要是知道三围的话,我也早告诉他了。”月英红肿的脸颊浮现不驯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