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菟颀长高瘦,身体并不强壮,但他以手紧握枪头,面上闪过一层青气。忽然间,一体铸就的铁枪被他徒手折断,枪头断开!
梁御风大惊失色,持着手中枪杆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
仓啷一声。
铁枪头被顾菟随手扔在地上。
肩胛贯穿伤非同小可,他却浑若无事踏出了一步,肩背挺得如枪一般直。
白发乱了,半掩住枯槁的脸,遮在乱发中的那双眼,却是杀气盈目。
逢魔时刻,这人……入魔了!
他身为伪宗师,若拼死一搏,只怕今日难以善了。
石桐宇的心也沉了下去,他顾不得包扎伤口,与梁御风并肩站好,两人蓄势以待。
暮色昏暗,双方陷入僵持,一触即发。
忽然,一阵长长的马嘶打破了寂静。
三人蓦地回头,瞧见马车在院门外停下,乔乐康和徐愿齐齐掠下,奔近过来!
徐愿也就罢了,乔乐康却是天下有数的绝顶高手……
——他会站在哪一边?!
双方都是一阵心惊,静静对峙,不敢轻举妄动。
来的两个人里,徐愿一眼瞧见顾菟受了伤,脸上顿时露出无法掩饰的痛楚之色。
他武功低微,不敢再走近,在院门口停下了脚步,颤声喊道:“蟾宫君!”
——而乔乐康眼力只会更敏锐,又怎会看不见目前情形?
眼见对峙双方竟是顾菟和梁御风他们,还都受了伤,他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先前只是关心则乱,没往那处想。
这时他心念急转,几乎瞬间便猜出了来龙去脉。
小乔失踪,至今不知去向。
……如果昏迷的钟寅可以醒来,哪怕只是回光返照,说不定也能说出他的下落。
但,枯荣真气并不是疗伤内功,如此一来,就是亲手把钟寅送上绝路!
坐地分赃乔乐康,芙蓉山庄的庄主,黑白两道都要给他三分颜面,天下有数的成名人物,面临一生中最艰难的抉择。
——救一人,杀一人?
不,已经一天一夜了,小乔未必还活着啊……
他在院门口驻足,仿佛只是一瞬间而已,又仿佛经过了无穷无尽的漫长时光——
那些记忆里的少年往事,山野间闲居的日子,闲敲棋子落灯花,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小时候,听父亲青丘君说过,师兄出生没几日便被家人遗弃,这才被他捡了回来。因那年是癸丑年,据说六月间,“月忽失行而南,顷之复故”,所以给他取名顾菟。
明月长在目,明月长在心。在心复在目,何得稀去寻。
……是不是真的应了那句话?
人生如棋局,更有几多劫?
回不去了,早在他铸下大错的那一刻,就再也回不去了!
终于,乔乐康举目向顾菟望去,深深看进他的眼睛里,轻声叹道:“师兄,住手吧!”
顾菟浑身一震,抬眼望向他。
师兄弟两人遥遥对视。
四下里悄寂无声。
良久,乔乐康低声开口:“师兄,十年前是我错了。我不该一时负气,害咱们一家离散。但钟寅这孩子、是我未来妻弟,是我新的家人。我、不想再犯同样的错了……”
顾菟睁大眼,直直瞪着他。
须臾,竟是目眦尽裂,从眼角淌下细细一行血线来。
——是啊,大乔也已有了新的家人。
往事不可追,念念不忘活在过去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更何况,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一天一夜了,小乔……早已凶多吉少……
他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终身胶漆心应在,半路云泥迹不同。唯有无生三昧观,荣枯一照两成空。
他颓然伫立,半晌,竟突兀地笑了起来。
低沉的笑声中,充满了悲哀、苍凉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随后,他背转身扬长而去。
远远望去,黑衣染血,白发披泻肩头,起落之间脚下踉跄,像是历经千帆苍老无比,又仿佛一夜白头,心如死灰。
乔乐康心中大恸,奔近两步想要追上,却又停了下来。
徐愿却是毫不犹豫,展开身法急追而去。
他功力不济,顾菟几个起落便已将他抛下,他便远远坠在后头,不住大喊:“蟾宫君,你等等我……”
太阳落山了,远方一片晦暗。
不一会,只听见叫声还隐隐传来,两个人却都去得远了,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抱抱,明天发糖
附一首自填词谱,按词林正韵
调寄谒金门(顾菟)
心事杳,
年少白头枯槁。
凛冽寒风摧百草,
暮鸦归未了。
今夜蟾宫高照,
莫问离愁多少。
肯把千金博一笑,
情深人易老。
第179章 意乱情迷
见顾菟终于退走, 梁御风和石桐宇才松了口气。
回过神, 梁少爷一跃而起, 直奔屋里——
打生打死大半天, 就是为了救钟寅。太阳已经落山了, 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气喘吁吁冲进内室,他一看, 喝, 钟小猫还那样躺着呢。出气多进气少, 但总归没断气。
石桐宇跟在他后头也进来了, 还没忘记又端进来一杯凉水。
梁御风赶紧接过杯子, 把藻药丸扔进去晃晃, 估摸着融化得差不多了, 捏开小猫的腮帮子, 直接连药带水灌进去。
这时乔乐康乔庄主终于也进来了,三人便一起站在床边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