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星闻言,瞠目摇头,不禁大叹:「他算得真准!可惜算不到自己的命。」才正感慨时,突然双手一拍,没要跳了起来,叫道:「对了!差点忘了要来这边做什么了。姊姊,方才吾自外头偷偷观星回来,发现集境外围的边防竟在三更半夜调动,真是奇怪!」
「边防调动?」聆月黛眉轻拧,不禁上前一步:「遥星,妳还看到什么?」
遥星皱了皱眉,回想道:「是没看到什么,但有听到卫兵私下在说,弒道侯今夜突然要在集境外围布下重兵,守株待兔,就不知为什么。」
「此事必定不单纯。」聆月心头宛若空掠,惊怔道:「破军府忍这么久,终于有行动了吗?」
「姊姊,怎么了?」遥星摸不着头绪,一脸狐疑。聆月摇了首,牵起遥星,忧心道:「遥星,吾恐怕要一探千叶,将此事告知他。」
◇◇◆◇◇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这里,曾是遗弃他的家;这里,曾躺着无数族民牺牲的骨骸;这里,曾随太阳之子的诞生繁华一时;这里……
许久未返的半壁山河,苍凉凋零之象已近崩溃边缘,端赖阵法维持形貌,然而,一旦地基空陷殆尽,地走山摇,全然覆没于地底之下,也将是不过眨眼之事。
夜深之刻,万古长空趁集境兵防空转之隙,一路自疾奔而来,方至外围,足下土壤已「轰」地松垮大片,再进几步,寸草不生,彷佛成片景物皆要摇摇欲坠。
长空游目四望,心头颤动。
这般处境,是该如何生存?这段日子以来,还有谁是容易的?
族民生活困苦,不得容身,百年之前是如此,百年之后,还是如此。日盲族的悲歌,又有谁曾来顾怜?
蓦地,前方窸窣声响起,一道黑影长长倒映在夜空下,长空抬眼,低声道:「银绝。」
「吾突然想起,圣女那一片空白的预言。」银绝像已等待了长空许久,神情平淡不惊,静瑟问道:「长空,如今你相信吗?」
长空默然与银绝一同走近日莲天池,化出千叶交付的那道灵气,弯身种下,剎时昊光大作,如似奇迹骤现,非但天池瞬间溢满了清水,周方景物亦在这片枯黄秋色里抽出翠嫩新芽,片刻间,万物辗转翻新,奕奕宛然。只要再过一时日,此地将如前尘。
也许是苦盼的日子太久了,见到此番奇迹,在场两人竟是面无喜色,只在遥远的夜殿角落,听见仅存族民的零星欢呼声。
为何见到千辛万苦换来的一切,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反而是阵阵的苦涩?
陡然,外围传出轰然巨响,长空两人闻声拔奔出去,赫见支撑夜殿右侧的山崖瞬间坍方,一名族民不及逃开,眼看就要掉落!长空创*世实时出窍,剑气挡了一阵地基塌陷的速度,银绝游索同时倏出,那族民借力一使,终于跃回地面,兔起鹘落间,从鬼门关前走一回。
而那大片塌陷的地基土块,早落入绝崖中,甚至回声也不见闻。
「看来只恢复了七成。」银绝探查一遍凹陷绝缝,分析道。
「七成,族民能勉强生活了。」长空道。
「回想这段日子以来,日盲族的绝境,是太阳之子刻意放手不管所致,就连如今受苦境居民排挤也是——」银绝双手环抱,冷冷的寒风拂过脸畔,言间既是恨,又是慨然:「但他终究做到了,这一片生机,他终究还给日盲族了,族民的日子会好过一些了。至少,我们现在能靠自己。」
如果长空今夜没有实时返回挽救,半壁山河将全面倾垮,族民即使能留下性命,没于日族之中安身,日盲族也等同灭亡,信仰也不复存在。如果问为何众人如此努力,只因每人出生时都有安身于世的依偎与凭靠,如果没有家、没有共存,那只是一身孓然的无根浮萍。
长空心中万绪翻涌,沉痛道:「这代价是痛不欲生。」
「我们都是信奉太阳之子的子民,别无选择。日盲族的信念,就是团结与不畏牺牲。」这也许是他们回归日盲族的命运批注,而责任,总是带着残忍的本质。银绝撤开了手,对着那准备离去的背影问道:「你还要回去集境?」
月光明灭,拓印出长空寂寥惨淡的身影,夜空中,只传来萧瑟而坚定的承诺:「只要他在,吾会护他至最后一刻。」
银绝沉默,目光渐渐将他送远,背后感应到日盲族生机再起的大祭司匆匆赶来,愕然问道:「方才是万古长空?」
「是,但他已经离开了。」银绝不愿与大祭司多所相谈,调头离去。
一名叛民之子,一生却受情缠所累,无法离去、无法脱身,为这个曾遗弃他的族群做下无止尽的补偿与奔波。谁又可以为他,悲声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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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聆月两位祀嬛匆匆来至千叶传奇居所外,竟见周方悄无人声,宛如空屋。聆月稍做思量,竟大胆启门而入,但见整个府内静物陈设,仍是一片空荡。
「咦,姊姊,这是什么?」骤然,身后遥星在房内案上发现了一张纸条,聆月接了过去,见那字迹清峭挺拔,出自千叶传奇之手,惟仅留一字:医。
「医?」聆月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的集境,还有谁是需要医治的?但却知今晚必有大事发生,只得匆匆将纸条收入,再行打探消息。孰料甫出府外,竟见一条鹅黄色的优雅身影已在外等待,聆月见之,心一震,低头道:「望夜姊姊……」
「聆月,妳……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