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酒的人有一副坚毅拔俊的脸庞,身形矫健,眉宇间的飒爽更透显玩世不羁的英姿。此人乃鸦魂,为集境残宗的副首领,而残宗,恰是以血鸦山为根据地,反抗现今集境掌权者的最大势力。
「多谢。」人影的目光暂离洞外一片白茫景色,回身稳稳接下一壶酒,豪迈地饮了起来。那拚酒的能耐,一口又一口,哗啦啦地喝着,好似要把所有的烦闷、思绪通通吞没在腹,抑郁之极,让旁人也要不禁皱眉。
「喂,酒是要拿来消愁,不是拿来虐待自己,吾不想再救一名重度酒瘾者。」鸦魂看着,终于出声劝道。
看着眼前这名心事沉沉的剑者,鸦魂百思不解。说来奇特,那日他正在血鸦山外围四处巡逻,却在大雪中发现这名身受重伤之人,他原以为说不定又是那废帝或老军头的爪牙,孰料东看西看,这副老实沉郁的模样怎样看也不像属于这两方的人,干脆一把抬回山上,费了番功夫才救醒。
想不到救醒之后,这人是出奇的闷,话也不多,只知道他名叫万古长空,来自于遥远的苦境日盲族,因意外而沦落到集境,其余的特色只剩:酒量奇佳,整个血鸦山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人与他相比,为了供他一人饮酒,竟还要差人下山打酒回来。
他永远无法理解这人为何有数不尽的心事,每当想对这人问话的时候,只有酒是最好媒介,彷佛酒才是这人的沟通语言,不过可怜了他那点打酒去的银两了,鸦魂如是想。
「抱歉。」长空擦去溢在嘴边的酒渍,微微歉然。
「你自从醒来之后,便常常对着雪发愣,是在想什么?」探人八卦是他之兴趣,鸦魂一弹指,盘旋在洞外的乌鸦随即乖巧地返回其肩上。血鸦山,自然以这种充满灵性的禽类闻名,但更因他擅唤乌鸦夺敌性命而令人却步。
「没什么。」
「又是不说,让我猜猜。」鸦魂摸着下巴,甸了甸对方心事,苦思道:「该不会又是为了你那什么……太阳之子吧!呃……叫什么千叶传奇。」
怪了,什么名不取,取这似词非词的传奇名儿?鸦魂内心忍不住吐槽这取名哲学,还有,万古长空这名也是。
一语被说中心事,长空回以沉默,鸦魂见状,想是猜着了,索性安慰道:「你果然很在意他,吾已经派人找寻了,还是没消息,也许再看看吧!」
「不,吾对他……」滞了滞,长空突然想辩解什么。
「咳,不要又跟吾解释你对他不是那种在意。」鸦魂一眼看得明白:「早前听你大概说一点,猜得出你对他好像很有意见,但你就是担心他,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长空摇摇头,再饮一口酒。很多事情说出来他自己也无解,遑论是旁人?但无论如何,他找到太阳之子,那不但是他逃避不了的责任,也是他心中的挂怀——
是的……他心中仅存的挂怀。
理性的推测他还是有的,太阳之子既然与他一同重伤,或许并非只有自己来到集境,长空思及,正待开口,却被鸦魂抢话道:「我说你啊!招了便招了,别说还要亲自找人,集境对你来说是陌生之地,血鸦山更是头号造反地,若出事,千万不要怪吾。」鸦魂凉凉说着,心头倒有些同情。
算是长空运气差,不被谁捡,却被他这集境头号搞造反的捡到,这会儿变得哪也不能去。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若是落入那干迂腐脑袋的废帝势力,只怕这人的直性子也要被洗脑,而要是落入那破军府那厮……啧啧,不敢想象。
结论:还是被他捡到好。
「吾尚认得附近的路。」长空并未放弃。
「喂,你也想想,最近妖世浮屠入侵,集境对外人会是如何处置?劝你暂时死了这条心吧!送死不是这样送上门的。」
「如果真是这样,吾更该找到他。」
「不行!」鸦魂二话不说,摆摆手道:「这段期间你就先待吾这边吧!前一阵子吾为你取药,竟没事遇到太阴司的人。太阴司与执掌集境安危的天机院素来交好,难保最近没有什么动静。」
长空眉头一动:「太阴司?」
「哎,就三名女人主持的地方,那里男人止步。」鸦魂显然浑不在意:「不多说了,吾先去巡逻。」
「嗯。」心事如潮,长空再举酒倒饮,那酒劲道浓烈,却像一口尖锐的锥子莫名刺痛了身体。
他不禁阖起眼。直觉告诉他,在集境,一定还有太阳之子的消息,他要继续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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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春华无尽梦,几人陶醉几人醒。
人,若在清醒,醉并不难;而醉着,若要沉沦不起,也非难事。但现在,他非醉非醒,需要的,是一股支撑的信念——
纷扬的雪,此刻像张白色大网,罩住正沉眠的万物,唯那站在窗前凝视的人影独醒着。风凄寒,掠过了他乌黑中挟着几缕白的发丝;雪迷蒙,在他湛眸中倒映,是坚定清亮的辉光。
「还在看雪?」背后,一阵清婉的声音叫唤,唤起窗棂边玄影的注意,人影闻声,感应地转过身来,那一袭玄紫流转间,恰张扬地落在窗外大片白皑之前,好似寒冬初绽的墨色涟漪,闪泛明晃的莹泽,让女子不禁怔了怔。
那是一种无声的撼动。
她觉得,这人凝望大雪的神情总与平日不同,在他俊逸飞扬的脸容上,含着微妙的深沉,那湛然的眸子,像是幽潭里舒卷着波澜,潜藏了某种情绪或秘密,但转瞬间又消逝得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