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展副官?”喽罗急忙围上来迎接。
展昭跳下马,双脚稳稳落地的同时,肩膀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抬眼看看来接马的喽罗头目,低声命令道:
“各个寨门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我去见大当家。”
喽罗诧异地相互看看,从来没见谦谨的展副官对人下过命令。不过展副官在山头上的威望是众所周知的,立刻噤声照办——等大当家觉得不妥再说,展副官正要去见他,大不了一会儿再放开门禁就是。
然而过了一会,非但没有放开,反倒等来了大当家的新命令:
全山戒严。
里外四梁八柱,分别清点各自手下的人员。
所有岗位全部交换。
聚义厅里,坐齐了山头上大小头目。每人面前一个七寸海碗,身后站一名赤着上身的喽罗,红布包头,手里一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地中间摞着蒙红布的粗瓷大肚酒坛,喽罗抱着酒坛一路倒过来,一碗碗满满的酒不安地晃荡着。卢方端起酒来,做个敬酒的姿势,一饮而尽,下面的人刚要端碗,只听上面啪的一声,卢方把海碗摔得粉碎,吓得众人都没敢动。
“陷空帮拉起来十八年了,卢方没亏待过兄弟们!”卢方一双虎晴里杀机隐隐,“出了内鬼,我这五十年活得寒心!小鬼子开到镇里,没有人往山上报信!”一把匕首咣地立到桌上,“兵荒马乱的不容易!升官发财,我卢方也想,可是不能拿弟兄们的命换!不管是谁卖了陷空帮,是爷们的站出来,妻儿老小以后陷空帮替你养活!”见下面一片死寂,卢方又喝道:“酒里有毒,名叫头七倒!我带头喝了,跟我一条心的,就端起来干了!”说话的同时,目光雪亮地扫过众人的脸。
其他三鼠毫不含糊,站起身一口气仰尽。果然和平常喝的不一样,进到肚里,丹田沉下股辣气。下面的人也纷纷端酒,表情各有不同,有的痛快,有的犹豫,有的观望,落在卢方眼里,心中就大致有了数。
“解药我知道收在哪儿,可也没打算给自个儿用!接下来挨个跟我到后头对口供,找出内鬼来,打完这一仗给大家解药;要是对不出来,和小鬼子拼完命,崽子们分钱走人,剩下这些管过事却不干人事的要是还没死,就统统给我卢方陪葬!”
冬日午后的阳光柔和了许多,照到宁静的房间里,竟然有种寂寞的滋味。
白玉堂渐渐缓醒,头还疼,但是脑筋停不下来。
大哥让自己跟住白家的货物,到长春找龙升会帮忙,主事的江宁婆婆确实待自己如同亲子,然而会中人杂,自己还是被出卖了。现在日本人一定已经盯上龙升会,江宁尚且自身难保,自己只能另寻出路。陷空帮能够初步接受自己,总算在绝境之中迈出了一步,然而遇到的这只猫,究竟是何许人也?
努力在枕上动一动,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烧得没力气,一阵阵模糊的视野中,熟悉的身影浮现出来……眨眨眼睛,确实是没穿上衣的猫。
展昭坐在阳光里,腰间别着枪,健韧的上身伤痕悚目,面前的铜盆边搭着热毛巾,上面是一团团深深浅浅的血红。水汽氤氲里,展昭正用牙齿咬着纱布一端,另一端扯在手里,一圈圈包裹着左臂上绽裂的刀伤。秀拔出群的眼角微微颤动,淡色的唇几乎失了血色,手里的动作却敏捷利落,甚至是……熟练。
看他的伤,像是过堂时扎的两刀,可是为什么裂了?这个问题在白玉堂脑海里一闪,就在桌面堆着的药包上找到了一部分答案。
“你……下山去买药了?”白玉堂干裂的嘴唇扯了扯,眼眶虽然因为高烧而隐隐泛红,眼神却带出一分欣喜,看展昭没抬头,赶紧又补上没头没尾的一句:“哎,你身上那些伤,其实不难看。”
展昭绕上最后一圈,抬起澄明的眸子看看他,嘴角向上浅浅一弯,单手灵活地打了个结,回手披衣,双臂一伸,扣上前襟。新伤旧痕被遮没在朴素的蓝衫下面,就像新雪把备经惨烈的战场覆盖成一片明洁。站在他面前的,还是那只温文尔雅的干净猫,白玉堂知道那是假象,但是他无力去揭穿。
“白玉堂,山下来了几百日本人,你怎么看?”展昭在床边坐下,语气平静得不像是说着这样的内容,一边轻柔地检视白玉堂的伤势,搌去渗出的血丝。
“是冲着陷空帮来的?”白玉堂配合地欠欠身,牵动了伤处,吸了口冷气,“钻天穿山彻地翻江什么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山上总有些机关密道吧?把防御图拿来给我改进改进,管保让鬼子进不了山。”一句话停了几停,说出一头冷汗来。转脸看向展昭,正迎上对方乌湛湛的瞳仁,清亮得纤尘不染,直照进人心里。
白玉堂心里庆幸,自己至今为止还没对展昭说过假话——这样一双眼睛会让人觉得,在他面前说谎简直是犯罪。
而且他的手,还真是温暖——白玉堂不知道为什么这时自己突然想起这个,在大脑反应出自己的行为之前,就已经猛一伸手,把正帮他敷药的展昭搂在臂弯。
与此同时,展昭伸开臂膀扑到床里,反倒把他护在胸前,左手掏枪s,he向窗外。
白玉堂床里的墙上扑的一声冒起一股灰土,一颗子弹深入墙里,看方位瞄的正是展昭刚刚坐的地方!
同时,外面传来惨叫。
明明是房内外两枪齐发,听来却只有一声。
在外面守卫的喽罗发现伤